棠辞跪在一旁静静观望,虽不至于如几个身体羸弱又胆小似鼠的同僚一般立时尿了裤子,手指紧紧抠着袍角又轻抿下唇,已然流露出惧意。
昔年,她曾安坐在她父皇的膝上,眼睁睁看着背负离间天家手足罪名的官员趴在金砖之上被区区几十下板子打丢了命,她犹自记得,且记得清楚深刻,那名官员所谏之事是削藩□□,削齐王的藩位,夺齐王的兵权。
而今,却沦到了她自己,来受此摧楚。
三十杖毕,那詹事已然晕厥,毕竟三品官员,内侍也不敢大意,忙使人自值房里取了长凳将他抬至太医院诊治。
棠辞心里咯噔一跳,视线转而盯着地砖上的一抹血迹,瞳仁微缩,曲拳紧握。
接着,便是少詹事,亦是神志不清地咿呀唤痛。
待吩咐了人将少詹事伺候着抬走,内侍扫了一眼双肩瑟缩头都不敢抬春笋一般整齐跪着的诸位臣僚,随即向棠辞走近几步,矮下身来笑眯眯道:“瞧这好相貌,是新晋的詹事丞棠大人么?谪仙一般的人物,难怪奴婢手底下几个小崽子每日里眼巴巴地望着来詹事府当值呢。闻名不如见面,原该烹茶煮雪听风问月的,奴婢一介粗人,不想见面礼却只能是一顿皮肉之苦了。”他侧脸望了眼糊血的地砖,摇头蹙眉,“不好不好,棠大人才升迁的职位,若在此行礼未免粗糙许多。”
寻了一通府院,内侍遥手指向值房,笑意更甚:“登阶受礼,正合步步高升之意,棠大人说是也不是?”
待棠辞步入值房,瞥了眼早早候在内里的两名小内侍,又见他们手中所执红木板子轻巧许多,心里不禁打了个突。
秦延纵有通天的本事,如此短的时间内不应得了消息后便能立时避人眼目地打点人手。
那内侍掩上房门,向棠辞躬身拱手道:“奴婢适才言语得罪了,虽是宜阳殿下吩咐的事,可终究陛下降下的罚责,轻易不敢糊弄,只得勉强如此了。”
宜阳……
棠辞惨然一笑:“殿下有心了。”
瞧着身形纤弱的棠辞扶上长凳,内侍眉毛又是一蹙:幸好有宜阳殿下照拂,否则真挨了那厚重的板子,恐怕小命都得撩在这儿。
屋外板责声与杀猪般的嚎叫声不绝于耳,内侍忙压低声音向棠辞道:“人多嘴杂,为免落人口舌,五六分力必得使上的,这板子却是伤皮不伤里,劳烦大人待会儿忍着些。”
棠辞两手紧紧握着凳脚,轻轻笑道:“我不会令公公为难,公公且安心。”
说罢,垂下纤长细密如薄扇一般的睫毛,咬紧了牙关。
宜阳无论出自何种目的对自己的好意,她是心领了,也肯身受了。毕竟,她还不想死,也不能死。
板子应声砸落,伴着沉闷的声响自臀腿一路顺着脊背攀爬至脑髓的疼痛猝不及防,激得棠辞浑身一颤,狠狠把住了凳脚,十指掐着木料边缘,将几欲冲破喉管丢脸羞耻的□□声一个挨一个地咽了回去。
不待她喘气休息,下一板子又以相同的力道破风砸下。
额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沁出,轻薄软嫩的唇瓣亦被咬破了皮,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内侍见她模样可怜,不禁矮身劝道:“棠大人,您不妨叫出声来,能少疼许多。”
棠辞轻轻摇头,疼……是她自己该的,当日在东宫瞧见太子沉迷促织,就应出言劝谏,她却疏忽大意了,莫是近来日子过得安逸了许多,竟忘了她从来无回头路可走么?
内侍默默叹了声气,给两个小内侍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俩快着些打,省得板下之人久受折磨。
余下的板子下得又快又急,一道道地相互叠加,虽有衣物遮挡,已显可见斑斑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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