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儿跪在灵堂前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的雨声忽然大起来了。
淅淅沥沥,打在瓦上,顺着屋檐滴落下来。
一只猫叫了一声,叫声绵长凄凉。
渡儿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个梦。她梦到了自己嫁到祝家那一天。
她嫁到祝家的那天,也下着雨。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
她没有亲人。老仆体弱,也无力一路相送。只有一个雇来扶妆的婆子,跟在花轿旁边,有气无力地丢着炮仗。
鞭炮在雨里,很快就没声息了。最后只剩几个喇叭手有一声没一声的吹着喇叭,无精打采地敲几下锣鼓。
所有喜庆的声音,都淹没在了雨声里。
原本该最热闹的一段路,就这样寂寥地过去了。
她披着有点湿漉漉的红盖头,淋着雨走进祝家门的时候,看见喜堂上挂着白惨惨一片布,看见那个大红的“囍”字下,停着一具乌沉沉的棺材。
这一刻,渡儿竟然有点尘埃落定的安心:哦,怪不得祝家身为当地颇有一些名望的家族,竟然还愿意与她这个孤女履行婚约。
她呆站在那,透过薄薄的盖头,认真分辨这是喜堂还是灵堂的时候,怀里忽然被人塞了一只花冠大公鸡。那个形容憔悴的老夫人塞完公鸡,近乎讨好地对她说:“拜堂、拜堂。”
渡儿看看眼前外穿红、里穿白的老夫人,看看身后一列列身强力壮、眼神不善的的祝家人,一向识时务的她“哦”了一声,说:“好。拜堂。”
于是,渡儿和和气气地,跟那具缠着喜绣球的棺材拜了堂。
然后,抱着花冠大公鸡,一个人在洞房里,数着龙凤烛,打着呵欠睡着了。
外面的祝家人吹起丧乐的时候,她还半梦半醒地嘀咕了一句:“嗯,比我来时的喜乐吹得好听多啦。
第二天,一大早,渡儿就被拉起来,她手里被偷偷塞了一串姜,跟着一大群人去哭灵了。
灵堂上,她素未谋面的那个死鬼丈夫躺在棺材里,上面是一个神主牌。
祝家的老夫人楚楚可怜地慈蔼着问:“怎么不哭呀?”
人们也都问:“怎么不哭呀?”
渡儿看了看,赶紧低着头,拿袖子一遮,把生姜擦了擦眼睛,哇地一声哭起来了。
她本来就生得可怜可爱,适合穿素净衣服。穿着白衣,系着麻绳,哭起来显得更脸色红润,梨花带雨了。
灵堂上来祭奠的人,倒有一半在盯着渡儿看了。
没几天,祝家附近的顽童都唱开了:“新娘子,入洞房,入洞房,披起麻,戴起孝,穿得一身俏。”
祝家的老爷和老夫人听到这童谣的时候,祝老爷气得胡子都抖了:“荒唐!媳妇这样的好人儿,愿意嫁给六郎冲喜,我们家怎能叫人亏了她的名声去!”
老夫人听了,也是哭得肝肠寸断:“是啊,他们怎么忍心编排那样一个好孩子。”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渡儿就进了庵堂。
庵堂上面,供着她丈夫的神主牌。下面点着香,青烟缭绕里,摆着一副佛经、一串木珠,一个木鱼。
渡儿晚上念少了一段经,打起瞌睡,旁边就有一个丫头提醒:“六奶奶,您难道不会因为想念六少爷而睡不着吗?”
渡儿恍然大悟,晚上从此熬夜念经。
渡儿中午把送来的全素菜拿起来,正待一碗吃光,旁边的奶嬷嬷抱着神主牌哭得捶胸顿足:“少爷啊,少爷啊,老奴想你想得连一粒米都吃不下去啦!”
渡儿瞄了瞄奶嬷嬷丰伟的胸怀,最后被感动得只吃了半碗饭,两根青菜。
渡儿早上起来穿衣裳,想离开庵堂去花园里喘口气。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哀哀戚戚:“这穿红的戴绿的,花花草草的,全没了生息。不如归去!”
不知道系谁的声音,但是渡儿听了,觉得自己也该赶赶时兴。她就赶紧把手里唯一一件带点花纹的肚兜都换成了麻布的。
一个多月后,有在祝家当差的人偶尔看见了嫁进来的六少奶奶,见她脸颊凹陷,脸色苍白,身形瘦弱得好像风一吹就倒。不是拿着个佛经坐在庵堂里,给六少爷念往生经。就是在灵堂前擦眼泪。
于是,那些在乡间市坊里传的童谣,渐渐都变作了六少奶奶虽然系青春寡妇,却情深意重、忠贞不二的美言。
祝老夫人泪眼汪汪地对祝家老爷、祝家人说:“万幸我们没有亏待了这好孩子,好歹保住了她的名声。否则,以后哪里有脸去见亲家,见六郎。”
祝家上下深以为然。
渡儿家里的老仆得到消息,哭了个肝肠寸断。
渡儿却托人带消息安慰他:“不要紧的。我觉得也还不错啊”
至于有多不错呢这个嘛
渡儿一低头,一个激灵,清醒了。
灵堂里寂静无声,外面只有雨声。猫还在叫,间接还有些咿咿呀呀的锣鼓声乐传来。
渡儿侧耳听了一会,确定连看灵的老婆子都溜出去看送灵戏了。她踉踉跄跄,头重脚轻地爬起来,从灵前摸了个馒头就啃,含含糊糊地对着猫叫的方向说:“喂,原谅我哦。他们又要满府抓你了。”
啃了大半个馒头,因为馒头数量最多。少一个轻易看不出来。别的都不能拿。
不行,她还是感觉自己走路越来越轻飘飘的,坐下还被骨头咯得慌。
渡儿望了那个灵位一会,先叹了一声:“有辱斯文。”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往厨房摸去了。
摸过去的一路很顺利,因为路上的祝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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