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裴绯定是一开始就认得她的,否则,侯府家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大小姐,不可能会莫名其妙赎下一个青楼女子,也不可能把人带进府,更不可能嘱咐府里的所有人,不允许去打扰她。
不仅认识,恐怕还是熟人。
且并无恶意,至少目前看不出来。
甚至可以说带有保护性的意义。
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未曾在这个年纪和裴绯谋面。
一定,有什么被裴绯隐瞒了的真相,而她所不知道的。
病中的宁青淮斜卧在拔牙床上,两靥绯红,眼睛亮得惊人:“可最奇怪的是,青淮却不曾与姑娘识得,青淮自懂事起便长得楼中,很少出楼,裴姑娘乃是大家闺秀,却认得青淮,甚至肯替青淮赎身。这难道是,千金小姐们才有的菩萨心肠么?”
她这样的咄咄逼人,气势汹汹得好似被什么人背叛了一样,倒让裴绯愣住了。
裴绯显得极为困惑,甚至连眉头都微微蹙起,鸦羽一般的长睫毛轻轻垂下,与之对视。一人隐忍怒气,一人平静似水。
良久后,裴绯好像才从那双漂亮漆黑的眼睛里挣脱出来,她的表情有一瞬间是空白的,遂即恢复冷淡。她顷自弯腰捧起火盆,用银筷夹炭,生火。动作不急不缓,很快屋子里蔓延了银炭燃烧时特有的“哔啵”声,暖意融融。
最后走到门口时,她才顿住脚步侧身道,“不必多思。”宁青淮只能看见她白皙的侧脸,寡淡的眉眼,“我不会害你。”
隔间的门口的珠帘被打下来了,晃来晃去的,晃花了宁青淮的眼。
我不会害你。
不必多思?
宁大姑娘仰天吐了一口气,藏在被子里的双手却猛地攥紧。然而病体沉疴,她只能虚虚拢住。
裴绯,你断我后路,这却让我不能忍了。
宁青淮这一病就病了半月有余。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了一场,宁青淮瘦了好几圈,年初进府时裁剪的贴身新衣裳的腰身足足多了一指半,整个人眼见得憔悴了。
整日赖在床上,宁青淮现在一进屋子就忍不住皱眉,裴绯便带她出来逛逛,去去病气。
此刻已是五月,芳菲尽、草木繁的时候。
天气尚好,风也是暖熏熏的醉人。许久未曾走动的宁青淮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怕风寒复发,只露了个小角,悄悄觑着外面。
因是清晨,路旁还有叫卖包子馒头面饼的,有些布行店铺都没开门,一些开了门的,小二哥儿们也是懒懒散散地靠在门边,招呼面饼摊子裹两张饼子充饥。
空气中都是面饼子浓郁的菜香。
宁青淮突然觉得肚子好饿。于是在马车经过摊位的时候,笑着央求裴绯给她买份面饼。
要韭菜馅儿的,她认真叮嘱道。
这一路上宁青淮的小要求就没断过,什么看风景啊赏花啊,裴绯也不吭声,说什么做什么,要什么给什么。
有求必应。
她们出来时,只带了个马夫,于是裴绯亲自下车去买饼,找回了一大堆的散碎银子。
韭菜面饼热乎乎的,表皮炸得金黄,浮起一个个小小的油泡来,诱人得很。
宁青淮眯着眼咬了一口,还行,不如闻着香。
可惜了这层好皮子。
彼时刚好经过巷口,她扬手就把刚咬了一口、尚是温热的面饼从车帘里扔了出去。
裴绯面色依旧平稳,八方不动。倒是车夫颇为愤恨地甩了甩马鞭,使得马儿咧跌了一下,跑得快了些。
而被人丢弃的面饼滚啊滚,一路翻滚,最后在小巷口蹲着的叫花子面前停了下来。
面饼原本是包了一层油纸的,现下油纸早已脱落,里面薄薄的两片饼上沾了灰尘和砂砾。
叫花子发髻散乱,污蓬垢面,只露出两只狼一般凶狠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面饼。
半刻钟后,他扑在地上,抓起饼子开始狼吞虎咽。砂砾咯得他牙齿咯吱咯吱响,他皱着眉毛,十分粗鲁地把嘴巴里的杂物“噗噗噗”地吐出来。
他吃得头也不抬,一心一意地填饱肚子。饼子还有热气,比那些馊菜馊饭好吃多了,他终于把饼子全部塞进嘴里,撑得直翻白眼,只觉满口都是泥味。
他突然想起那双从车帘里探出的柔夷。白皙,修长,指尖圆润似削葱,细看还染了淡绯色的指甲。
是双娇贵的手。
叫花子突然“噗嗤噗嗤”地笑出声来。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动人,温润低沉,有一种让人不自觉要迷醉的错觉。
他吃饱了,便懒洋洋地坐在地上,丝毫不嫌弃路边飞起漫天的灰尘,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他这般淡定,有人却忍不住了。
“你很饿么?”一个姑娘俏生生立在他面前,她穿了大红的衣裳,脸上还戴了面纱,美眸秋水盈盈。
她递给他一个纸包,热气腾腾,散发着烧鸡才有的独特香气,对于久不沾荤腥的人来说,是几乎不能抗拒的诱惑。
“吃吧。”
叫花子却翻了个白眼,伸手往自个儿身上一阵捣鼓,摸出一只虱子,“啪”地一下摁死了,在那姑娘瞪大眼睛目瞪口呆看着他的时候,咧嘴一笑,把死虱子往姑娘脸上一弹。
“我说你们这些小娘皮们,下回搭讪能不能换个招啊!我蹲这大半天的,都守了四波人了,烦不烦呐!去去去,边呆着去,别挡着小爷我晒太阳。”他一脸不耐烦地开始赶人。
姑娘表情惊悚地往后连退几步,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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