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仪扯了扯嘴角:“我想如果我不能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就算训练也没什么效率。”
常之毅点点头:“要训练就给我发信息。”
韩仪漫无目的地沿着校园里的小路走着,寒冬才退,空气中并无多少暖意,迎面而来的凉风带着湿重的水汽,阴冷入骨,一阵一阵将心脏吹得打战。她无自觉地任由身体在惯性的驱使下运动,而思想早已超脱躯壳,千丝万缕,不停搅和,成了团成乱麻的丝线。
人的自我世界遭到巨大外力的破坏——这破坏甚至已经动摇到她一生的来源与去向时,难免产生对自我的质疑和对世界的抵触,韩仪在这思想的熬煎中愈发痛苦愈发混沌。她想不通——近来发生的事情都让她产生一种错乱的感觉,她想知道到底是之前的人生是错觉还是将来的人生是虚幻?她自一开始就像个没有心的被塑造好了的东西被人驱赶着朝着既定目标一路进发?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问话声把她从一团混沌中扯出来,她恍然地看向皱着眉头担心地看着她的女孩儿,直到看到了那女孩儿身上的衣服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走到了医院。
“您脸色不太好,请问需要挂号吗?”女孩儿大约是新来的医护人员,并不认识韩仪。
“我……我想找阿絮医生。”她出门时是打算过来的。
女孩儿翻了翻记录:“不好意思,她现在休息……”
走过来的护士打断了她的话,对韩仪道:“没事儿,你上去吧。她在二层。”韩仪道了谢,走远了还听到她们的说话声,“姐,不是说医生休息不能打扰的吗?”
“有些人是有特权的懂不?那位有阿絮医生的唯一特权……”
嘀嘀咕咕的说笑声从乱麻一团中抽出垂丝几根,让韩仪清明不少。走到阿絮休息的地方才看到门也没关,那人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弄些什么,笨笨趴在她身边,两个的脸都快黏到桌子上去。
阿絮一抬头就看到韩仪走了进来,弯起眼睛:“今天回来了?”
韩仪径直走过去抱住她,疲惫地把脸埋进她肩窝,闷声吐了个“嗯”。
“怎么了?”阿絮察觉到韩仪低落的情绪,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问。韩仪的头发软而浓密,虽然修剪得略长些看起来却很清爽,摸起来像是大型动物的毛,手感很好。
“我累。”她吐出两个字,又继续在阿絮肩上蹭。一旁的笨笨节奏极强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们两人。
“阿絮,你说我这个人,是真的吗?”
阿絮笑:“肯定是真的啊。我能碰到你,这不就说明你是真的吗?你觉得你是个假人?”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被别人固定成现在这样的,那我是什么呢?”
“当然还是你自己啊。被别人固定的事情不是有很多吗?我们生下来,家世、样貌、天赋不都是被外力固定下来的吗?难道这不是真的自己的一部分吗?每个人都是被别人影响塑造的,只要能在这些外力中得到自己的感受、经历,形成我们自己的思想,不就是真的自己了吗?”阿絮笑了,“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个啊?我还以为只有我爸爸会喜欢这种问题。”
“看书就突然有些感慨。”
“有时候没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太多了,我爸爸常说,有的东西玄之又玄,不可不想也不可多想,困于牛角之中就会过犹不及。”阿絮安慰她。
“你说的是。”韩仪闭着眼轻笑一声,忽然又道,“我发现你总是提你爸爸。”
“嗯?”阿絮不解。
韩仪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看,表情严肃郑重,说:“你是不是……会觉得男生好一些?”
看着阿絮困惑茫然的表情,她解释道:“你看,你从小就是跟着你父亲长大的,又跟你父亲感情这么好,会不会有一天突然觉得跟一个女的在一起不划算?毕竟男人总比我,可能会多一些优点。”她仔细想了想,其他人依靠性别优势跟自己相比的话,更优秀的地方还真没觉出来,别人能给阿絮的她都能给——除了孩子。
阿絮的脸慢慢红了起来,眉头却皱了起来:“你是不是,想要好好想想我们的事情?”
韩仪很快反应过来,阿絮八成把自己刚才那番话误解为“想要分开”的意思了,连忙澄清:“我没有!”很快又弱下了语气蔫道,“我就是怕你觉得委屈么……”往里掰开这小心眼看,就是这位看着自家媳妇儿一口一个“爸爸”吃起了“未来公公”的醋。
“我从没觉得委屈!”阿絮大声反驳她,她难得有这样生气的时候,连声音都带了丝颤抖。
韩仪顿时有些慌了,那些困扰的难堪的让人猜测得疑窦丛生的事情一下都在脑子里灰飞烟灭,只剩下眼前这人发红的眼眶。后悔的情绪如潮翻腾,她把人揽进怀里,小心哄道:“你别生气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你……”
阿絮攥紧了她的袖子,哽咽道:“韩仪……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你要给我一点准备,你记得提前一点提醒我……”
“不会的,”韩仪的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抽搐起来,她抱紧怀里的人低声道,“阿絮,只要你不想离开我,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的。”她的人生光阴未过二十载,却已经尝到许多无奈和迷惘,别人说游子漂泊是身不知所处,可她的漂泊却是心不知所往,所幸有个人竟甘愿做她生命中伴随的参照和自我的证据。
她不能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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