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倒是有个大爷喜欢跟着收音机哼哼京剧样板戏,林蔚然说要去找他学,结果被他爹拎着擀面杖追着骂了一路。
他爹说:“跟那个老跑调学?老跑调自个儿家的牛上次不就被他在后面一嗓子,吓得滑到灌溉渠里摔断了腿么!”
别看林蔚然年纪小,脾气倒是倔,这么会儿他认准了要学戏,铁了心要跟他爹斗争到底。被他爹这么一提醒,林蔚然一溜小跑到自家猪圈里,蹲下一捂耳朵,开始尖叫。
叫几嗓子就停下来说你不让我学,我就天天叫,看你的猪怎么办。把他爹在旁边急的呀,母猪还有半个多月要下崽了,被吓到怎么得了!还指着这窝猪仔给孩子攒学费呢!
要么说老子总是疼儿子,不然他爹一米八的结实庄稼汉,能制不住林蔚然一个小毛孩?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听幺儿哭,手里的擀面杖挥舞了半天也没打下去。
看着母猪难受得哼哼,再听听宝贝儿子嗓子也快叫哑了,他爹最后总算是答应了农闲时带他去县城里他三叔家住几天,问问那里的县京剧团有没有教唱戏的。
就这么着,两个月后,林蔚然欢天喜地跟着他爹去了县城三叔家。三叔又带着他们到县京剧团去了。进去一打听,他爹就后悔了。原来县京剧团真有个少儿班,正招生呢。
他爹是知道县里有剧团,但他从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少儿班,他本来觉得这么点小屁孩儿上哪里学戏去,还没人家演员一半高呢。他无非是想带孩子去碰个钉子,省得这猴崽子再去吓唬家里的猪啊羊的,顺便再给自己在县里当老师的三弟捎点新鲜农货去。
结果这下可好,林蔚然一听有少儿班,比去年春节被鞭炮炸了屁股时跳得还高,拖着他爹的胳膊就往招生办跑,他爹从来不知道这小崽子力气怎么这么大,肩头传来的疼痛,和上次帮着老张家拦惊马时给扯的也差不多了。
招生老师先问他为什么要学戏。林蔚然一颗小脑袋昂得老高,说自己喜欢唱戏,以后要登台,要戴黑胡子抖白袖子,还要背后插彩色旗子。
老师听了一乐,心里倒是高兴。之前来报名的孩子大多是被家长送来学学形体练练发音的,甚至有个小姑娘是因为她外婆喜欢听戏但自己当年没条件学于是强迫孩子来完成自己的心愿,整个面试过程小姑娘都在哭。
不管学什么,兴趣是最大的动力。
老师让林蔚然唱首歌,林蔚然唱了小燕子穿花衣。他爹在一边瞪眼说这倒霉孩子考试唱儿歌啊,前几天不是跟他哥学唱国歌呢么。他三叔低声说人家是要看看孩子对音乐的感觉而不是考你会多少歌曲。
老师示范了几个动作让林蔚然跟着做。他爹一看又咬牙了:这娃娃倒是不嫌丢人哈,老师装猴子他学,老师坐地上傻笑他也学,老师挤眉弄眼哇呀呀叫他还学。
最后,招生老师仔细看了林蔚然的脸,又摸了他脊柱,很认真地问林蔚然:“你真的愿意学京剧以后当个京剧演员么?”
“不是不是,我们就是学着玩玩,不是要吃这碗饭。”他爹抢先替他答了。
老师没理,对着林蔚然又问了一遍。他三叔胳膊肘戳了他爹一下,他爹不言语了。
“愿意愿意!我要唱戏!”林蔚然欢呼着。
得到了孩子的肯定答复,老师这才对他爹和他叔说:“这孩子是个学戏的料,好好用功,以后能唱出来。”
就这么着,他爹不情不愿地交了学费。
倒是不贵,老师说这个少儿班是县里补贴的,但他爹真不想让孩子唱戏,好好地干嘛非要把脸涂花了,走路八字还一步一停顿的。关键学这玩意儿有啥用,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就能让水稻早熟?苏三离了洪洞县母鸡就下双黄蛋?
倒是他三叔一直劝着,说京剧是国粹,孩子喜欢传统文化这挺好的。
林蔚然非常感谢他三叔一家。三叔在县一中当语文老师,学校里给分的房子本来也不大,他一家三口住还挤点儿。但县少儿班不提供住宿,团里不敢给这么小的孩子包住宿,太让人费心,只能走读。
为了支持自己在县里学戏,三叔把家里的大床拆了,找冶炼厂的熟人给焊了两张高低床一共四个床铺。担心两个孩子睡觉不老实摔下来,于是三叔和三婶每人睡一张上铺,林蔚然和三叔的女儿睡下铺。
那时候林蔚然和他堂妹岁数小,只觉得高低床可新鲜了,孩子们高兴得不行,他堂妹还拔了几根长头发下来,两人隔着蚊帐的孔洞,穿来穿去地玩。只是后来他和堂妹年岁渐长,三叔便把两张床拉开了一段距离,中间还挂了层不透光的帘子。
现在林蔚然懂事了,回想起来越发觉得三叔三婶为了自己太不容易了,没听说过哪家两口子这么睡的,中间还隔层布帘子,而且这么睡了六七年!
想到三叔,林蔚然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天,不得了,该有六点多了,赶紧回家去。
他三叔长年担任毕业班的班主任,他带的班平均成绩多次超过全省平均分,他自己也两次被评为省级优秀教师。林老师除了教学有方,他对学生的管理也很严格。他把在学校的那一套规矩也带回家了,多年来把林蔚然管得每天练完功就回家,团里有外出演出计划必须提前汇报。
平时他总是下午三四点就回家,路过菜场顺便买点菜。
自打他工作以后,他从第一个月开始就把工资交给他三婶,可他三婶一转身全给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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