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兄,你也来了?!”
岳维仁一愣:“啊,是啊。”
见他尴尬的神色,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按说以我现在担任的虚职,是无法应邀出席此会的,不仅如此,我竟还比岳维仁座位靠前,真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再看我周围坐着的人,都是早有建树的中央军军长,我更觉得不对劲儿了。
他们有的看也没看我一眼,有的礼貌地对我点点头,我也都一一回应了。
台上的话筒响了响,却见主持人已然准备好,正由一个助理调试着音量。
这种场面真是让我百无聊赖……宣布会议开始,鼓掌,念党训,鼓掌,唱党歌,鼓掌,然后一个个有头脸的人上台发言,鼓掌,又工商界人士捐资捐款,一个个请上台去表彰,再鼓掌。
就在我干坐了近一个小时神游天外的时候,回过神才发现原来已经轮到梁志远发言了:“……。故余深知我国民之勇气与决心,早已丧失殆尽,徒凭一时之兴奋,不具长久坚持之计,若与日本帝国为战,不仅于国无益,而且反速其亡……”
早就知道他主张与日媾和,但这么在大会上说出来,回去岳维仁定然又要向我牢骚。
梁志远发完言,主持人恭恭敬敬地将他请了下去,说了一段串词,便又开了新腔:“现在我们有请一位嘉宾宣布新任驻沪军的长官人选。这位嘉宾大家都很熟悉,正是他倾其家产,捐款为驻沪军三个师添置了德式装备,让我们用掌声欢迎他!他就是上海商会理事长,罗武罗先生!有请罗先生!”
我心下一怔,忙聚集了精神。
只见中门大开,守卫的卫兵一齐敬礼,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门口投去。
日光的辉色从门扉中照耀进来,在来人的身周都镶上了一层金色。
一身中式长衫,全身仿佛沐浴在光中,看不清眉目。
耀目的夕日用自己的光辉给来人铺了一条金光大道,似乎在授予一份落日的光荣。
凉风吹过,低沉的足音回响,在这样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有些清冷。
来人斯文而含蓄,只是带着谦谨的微笑一一和在场的人打招呼。
直到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全身都不由得僵硬起来。
周正端方,温润儒雅,一如初见。
“那……那……是谁……”我颤抖着声音问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奇怪地看着我:“那是罗武罗先生啊,刚才主持人不是介绍了么。”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两列的与会代表,让人如沐春风。
我几乎觉得自己能跟他对视了,走过我身前的时候,他轻轻张合了唇,带着一点惯常的笑意,声音很轻,却仍落在我的耳边:“景玉。”
就在我呆滞的时候,他已经走上了主席台,留下全身无力,脑中一片空白的我。
他在台上,郑重地打开一个早已密封好的信封,对着话筒道:“承蒙各位首长厚爱,鄙人在此宣布,驻沪军第一师师长人选——梁皓!”
后面的会议我脑中混乱不堪,如失神智。
在掌声中机械地起身,机械地上台领衔。
对上梁志远满含期许的目光,还有大哥温润的笑意。
我只知道自己成为了三个机械化师长中的一人,据说是因为我抗日有功。
后面吵吵嚷嚷的,我也没注意。
似乎此次在会上受了表彰的人,都要一道参加晚上专门举办的宴会庆祝。
魂不守舍地在众人拥簇下进了酒会,我如得救了般开始独自痛饮。
眼前是不断穿梭的人群,还有觥筹交错的旖旎,带着欢声和笑语。
他们都很快乐,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但快乐都是他们的,并不属于我。
酒一杯一杯地下肚,烧着我胸口都炙热了起来,手脚却还是冰凉。
失神地站在那里,梁志远已经如交际花般和人笑作一团了。
颤抖着双手再去拿下一杯酒,却被身后一双更为冰凉的手按住。
那只手上,带着我早已见惯的玉扳指……
回首,来人已然不经意地靠近了我,他伏在我耳边轻声道:“景玉,不要喝太多,注意形象。”
我睁着赤红的眼望着他,喷出酒气:“你……你明明说过我们永远是一家人。你为什么要去别家……你……”
他皱了眉头,绅士地挽着我进了一个幽暗的包间。
我仍然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你……骗我。你就跟梁志远一样……你……不配做我大哥……”
他一进包间,温雅的神色便全消失了,变得面无表情,只有眼中一片蚀骨的凉薄。
他扯开了我攒住他衣襟的手,一股大力撞了过来,我被抵在了墙上。
他微微勾唇,带着些戏谑:“我就是骗了你,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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