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能,几乎所有生物都具备的趋利避害本能。脑海中仍旧一片混沌,许多细节忽而模糊不清了,这一刻,唐潆记得的唯有她昏迷前饮下的浆汁。
几年间,皇后对她饮食起居上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且常常叮嘱她勿要在外乱食,今日去不二斋,饮食亦是未央宫庖厨所备。照理说,最是安全,问题却偏偏出现在此处,她喝了浆汁,便昏迷不醒,那时,尚未有刺客出没,她亦不知右臂处的剑伤从何而来。
调香师,是一份吃天赋的职业,从业者往往嗅觉最为灵敏,虽然唐潆重生后换了具躯体,嗅觉不比前世,却有寻常人不具备的识别花草本木的能力。浆汁中掺了几味异香,可致人陷入沉睡。饮下后,她便察觉不对,然而已于事无补。她为何会饮下浆汁?因浆汁是未央宫所备,未央宫是皇后治下,她信任皇后,毫无防范之心地饮下,然而这份信任却险些令她陷入险境么?
母后,竟是想害她?唐潆昏睡着,意识是不清楚的,几乎所有的举止都出乎本能。疑问来不及在心中发酵,便被伤口处愈演愈烈的疼痛猛烈地压制过去,整个人彻彻底底地置身于一片黑暗中,人事不省。
另一头,心怀忐忑的刘铎正与皇帝奏对。身任亲卫军统领,他虽未亲去,差事办砸,也少不得领下“治下不严”、“渎职疏忽”两项罪名。如何治罪,由皇帝定夺,皇帝的态度又取决于七殿下的伤势与刘铎自己的陈述。
七殿下的伤势既然不重,关键的突破口便落于如何进行一个“是臣之错然主责不在臣”的完美陈述。刘铎既得颜氏青眼堪为女婿,必有其过人之处,并非酒囊饭袋。加之皇帝龙体不济,眼下不过强撑片刻,未必能与他耐心周旋,只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回禀清楚,言辞谦卑得当即可。
皇帝高坐于上,因适才疾走一阵,又怒火中烧,脸色极差。他以拳抵唇,猛咳片刻,徐德海欲为他抚背,他摆手制止,只居高临下地盯着刘铎的头顶,听他细细道来:“闹市中与不二斋相通关卡皆遣了兵士把守,无一遗漏。然市井中能人异士颇多,或有可掩人耳目者潜入也不得而知。当务之急,乃顺藤摸瓜,将其捉拿归案并使之伏诛。”
刘铎一揖到地,沉痛道:“臣疏忽失察,使七殿下陷入阽危之域,万死不能抵过!臣愿担责,将功赎罪,望陛下首肯。”
即便将刺客捉拿归案,只是弥补过失罢了,何来的功劳?朝臣使惯了的把戏,皇帝见怪不怪,只轻笑一声,辨不清息怒:“卿有此意,甚好。与你三日,失机,则提头来见。”
刘铎如遭雷劈般僵在原地,连皇帝几时移驾而去都不知。待他醒过神来,已是汗透浃背,双腿发软只得瘫坐,脑中一片空白,下一瞬,惊慌失措地摸了摸自己颈上的头颅,知其安好,总算放下心来。不敢懈怠片刻,急急出宫去寻颜氏诸人,他已隐约有些头绪——兵士把守在外,不二斋内只唐潆、余笙、商赞三人,事发后,三人皆受轻伤,财物无损,刺客逃逸,既不谋财也不害命,有此上天入地的功夫,若想名扬天下,不如行刺皇帝来得快些。
刘铎觉得,此番作为,只怕是嫁祸之计,背后之人必是萧党,若入了圈套,只待几封弹劾的奏折呈上御案,兴许亲卫军不日便将易主!查案什么的,自然先撂开,京郊破庙里无户籍的流民多得是,寻一个来,顶上去即可。
商赞以隐士自居,受官职所困不得入山林梅妻鹤子,折中之法便是于闹市中辟一小院,解衣盘礴,把酒临风,花草自娱。隐于林,隐于市,隐于朝,虽只处所不同,其中差距甚远。好比眼下,燕京七景之一的不二斋门庭若市,同僚、好友纷纷携礼问候,看望遇刺受惊的老人家是否安好。商赞脾性古怪,不喜雇佣奴仆,偌大的不二斋却需人照料打理,年轻时他尚可躬身亲为,日渐老迈后颇有些力不从心,才雇了一老仆,充作家令。
此刻,老仆门前代主迎礼,只领问候,赠礼一概不受,即便帝后之礼亦是如此。商赞这老头,散漫惯了,别人赠礼,日后也需他回礼,一应馈赠更需记录在案,待回礼时有物可查,此事本是主持中馈的妇人操持,奈何他是一单身狗,术业有专攻,他做不来又嫌麻烦,索性弃之。
直到日落,人情才缓缓走了一遭,逼仄的小巷内也渐渐归于沉寂,老仆累觉不爱,关上门,插了门闩。他自慢慢悠悠地踱步至厨下,置备晚饭,拾柴薪时忽往外望了一眼,心道,今儿个萧相逗留久了些,是否要留下用饭?
屋内,商赞与萧慎对桌而坐,他向萧慎晃了晃包缠纱布的手背,苦笑道:“萧相啊萧相,我借一信鸽,竟招来血光之灾,若事倍功半,我气也气死了。”商赞揶揄罢了,他常年捣鼓花草,与伤根贼叶之虫害恶斗,皮糙肉厚。萧慎显然不当真,只抚须大笑:“说起那信鸽,我忘了与你说——袁康收了信,见那鸽子肥美,截留下来炖了汤。后又听闻那信鸽出自不二斋,悔痛万分,收其肋骨、翎毛,葬于院内,立一木牌,美其名曰‘不二鸽’。亟待日后,石泉兄游历雍州,前去凭吊!哈哈哈哈——”
商赞闻言,不怒反喜,竟与这素未谋面却行事古怪之人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心,暗暗将雍州不二鸽墓列入旅游心愿单,又欲给豢养的信鸽换食减肥餐。他左思右想,也没遗忘正事,正色道:“颜党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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