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死蛇断成几截,此刻看见只觉得后怕。方云宣细细的抖着,脚下直发软。
杜益山蹭掉刀头上的血迹,回头看了一眼方云宣,几不可察的弯了弯的嘴角。他想他这辈子都会记得此刻,记得方云宣是如何笨手笨脚的挥动他的弯刀,然后拿出杀猪的架势,雄赳赳器昂昂地直奔着大树而去。
“你没事吧?”
方云宣抱着胳膊,摇头道:“没,没事。”
使劲在胳膊上捋了两把,方云宣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蹲下身去拣地上的死蛇。圆滚滚、滑溜溜,触手冰凉,方云宣拣起一截就寒毛直竖,忍不住又抖了起来。
杜益山忙蹲下帮他,拣起死蛇扔进方云宣手边的筐里,问他:“你没事招惹它做什么?这是五步蛇,顾名思义,被它咬了,五步之内必死无疑。”
砍它之前方云宣就知道这蛇有毒,前面说过,他不会抓,但是会挑,也会认,蛇宴可是一方菜系,方云宣哪能没研究过蛇的种类和习性。
方云宣站起身,迎着朝阳笑了笑,“我是厨子,抓蛇当然是用来吃的。”
方云宣正对着火红的太阳,雨过天晴后的阳光格外耀眼,方云宣说得骄傲,自信得仿佛他是天下的王者。杜益山望着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像被阳光镀上了一层光晕,周身都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泽。
回破庙的路上,方云宣问杜益山是怎么发现他的。
杜益山没有回话,脸上的神情蓦然变色,手掌紧握着弯刀,眼中的情绪渐渐变换,由不甘转为气愤,又由气愤转为无奈悲凉,最后那抹悲凉的神色一直在他眼底萦绕不散,让他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
方云宣意识到自己问的话可能触动了杜益山的心事,原本也是无事闲聊,如此就更加不指望他回答,背着筐慢慢走在前面,与杜益山刻意拉开了些距离。
“你偷了我的刀!”
杜益山突然出声,他说的原因让方云宣听了险些栽倒,回过身盯着杜益山,上下看了他几回,才反应过来,自己从破庙里拿的那把弯刀,竟是杜益山的佩刀。
从破庙出来杜益山就一直跟着他,方云宣拿弯刀时,杜益山早就醒了,他没有出声提醒,只是静静的看着方云宣拿着他的刀出了庙门,杜益山想知道方云宣拿着他的刀要做什么,所以一路跟着他,直到他砍蛇不成,还差点被命丧蛇口。
这把弯刀跟了杜益山十年,陪着他浴血奋战,经过无数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刀刃劈砍得都不知卷过多少次了,杜益山还是一直不舍得扔掉,修修补补,加钢重炼,过了这么多年,这把刀还是一直佩在身边。
这把刀已经是杜益山峥嵘岁月的印证,只是看着它,杜益山就像还能听见七星岭边关上的号角声,还能感受到烈烈西风、漫卷黄沙的豪情。
可惜如今,将军卸甲,宝刀还鞘,这把刀,还有他这个将军,都再无用武之地。
杜益手持刀鞘,抽出弯刀,持刀在手。
一道冷光滑过,杜益山望空斜劈,虚砍两刀,苦笑道:“这刀,日后恐怕也只能用来劈柴捕蛇了。”
方云宣猛然间恍然大悟,杜益山语间的悲哀,是满腔抱负无处施展的不甘,是多年付出无所回报的不满,还有对未来无措的茫然。
心头也跟着沉重起来,方云宣想要劝慰,却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杜益山如磐石一般刚毅顽强,他不会需要别人的劝慰,茫然也不过是一时的低落,就像他在韦重彦等人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沉默,他永远是个强者,而强者是不需要同情的。
方云宣摇了摇头,笑自己想的真多,如同过客一样的人,何苦考虑他的心境呢。
向前走了几步,方云宣懒懒的展了展腰,回头笑道:“杜将军,刀就是刀,只要有用,砍柴捕蛇又有什么关系!”
杜益山听得清楚,静默片刻,突然有些豁然开朗:“是啊,只要是好刀,用在哪里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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