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几乎在一瞬间内回头,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的激动毫不掩饰,站在最前面的是戴布,他的手臂上似乎有伤,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杰拉德造成的。他看到我顿时喜形于色地叫出声来:“医生!”
“都散开。”我现在暂时顾不上他,重复了一遍,指着走廊的转角处说:“全部都站到编号27视线之外的地方去,不要看着他。”
“不行,医生,他现在情况很不稳定,我们不看着他,一旦他打破隔离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一名研究员立刻否认道。
我转头看向他,是个一直跟我们一起工作的中年人,我对他还算熟悉,相处的时间比较久,配合也还算默契,所以语气也不算太苛刻,“我早就说过很多次,恶性病毒感染者的情绪非常容易失控,他们对周围的人体温度,我们呼出的气息和看着他们的眼神都非常敏感,靠得越近他们就越容易情绪暴躁,你们这样黑压压一片围在这里,他没有直接用全力冲出来攻击就算是你们的幸运了。我现在暂时不计较是不是你们其中的某一个人违背我的意愿进入了隔离室,已经做了的事也没办法后悔,现在我需要你们立刻离开这里,不放心的话就去会议厅和实验室里待着,这里有什么声响也能立刻听见。”
戴布还想说什么,我抬起手拦下了他的话,“我不是你们的上司,只是研究总长,只能提出意见,没有权利命令你们,但是如果你们还不听我的话,等到时候整个研究所都血流成河,你们也就的确再听不见我现在这种尖酸刻薄的话了,所以——现在就去。”
他们这才胆战心惊地离开,就在不远处的开放性会议室里待着,从他们的角度没办法看见隔离室里的任何情况,但是能看见观察室的大门和通往隔离室的通道。
辛朵莉最后一个离开,我对她交待了一句,让她去给戴布的伤口做简单处理后,思虑了一下,走进房间戴上了防护器,就拐进通道打开了隔离室的门,从里面将门锁上。
在我与其他人说话的这一整个过程中,杰拉德撞击隔离墙的声音始终都没有停歇过,我刻意绕过了他目光所能看见的地方走进隔离室,所以也没看见他此时的样子——大概也不会是我期望看见的。
我锁好门后,刚转过身,就被一股重力狠狠地钉在了墙上,两侧肩膀迅速传来一阵钻心一样的疼痛感,我甚至能听见我骨骼间发出的脆响,不知道具体伤到了什么程度。我能够感受到杰拉德呼出来的气息扑打在我的下巴和脖颈上,他喉咙里发出的阵阵咕噜声也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忍住这股痛感,抬头看向他。
他急促地深深喘息着,脸色比上次被戴布吓到的时候还要骇人,苍白皮肤下性状明显的血管几乎遍布了他的整张脸,双眼里充满了血丝,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脸部肌肉紧绷着,头发杂乱地披散在他的脸上和肩部,这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恶鬼一般令人惊恐。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尽力忽略掉肩膀几乎快要断裂一般的疼痛,没有伸手也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他的下一个行动。
可他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凶狠地看着我,他喘息的模样让我甚至可以断定他正想要将我撕碎,并且正在考虑具体该怎么做。但他始终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保持着这个对我的肩膀造成极大损伤的姿势,自顾自地大口呼吸着。
他现在非常痛苦。我默然地领会到。而我完全不知道造成他痛苦的原因,从而也就该如何安慰他——我非常希望能够抚慰他,将我的力量分担给他,或者替他承担一部分痛苦。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心里清楚一旦我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他都会立刻失去理智,将我的生命结束在此。
一直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其实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但我却感觉仿佛过去了几年那么久,他一直用双手的力量按压着我的肩膀,用他痛苦而脆弱的眼神看着我,他的双眼茫然无力,以他的精神状态来看,他现在应该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半个多小时过去之后,他才看起来恢复了一些,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终于认出了我,但是他的眼神总算松软了下来,同时也放松了双手的力道。接着他双眼一暗,就一头栽倒在我的怀里,顺着我的身前滑落到了地板上。
我只来得及伸手用小臂拦住他的后颈,不让他的头部直接撞击地板,这个动作使我感觉到整条手臂都在瞬间失去了知觉,肩膀也一阵钝痛,我几乎两眼一黑,也要栽倒在地,十分勉强才支撑住了身体。
我重重喘了几口气,力度甚至不下于杰拉德刚刚喘息时候的样子,才将精神从混沌边缘拉回来,低头看了看他昏迷后依旧不安稳的神情,苦笑着说:“这不是精神挺好的么?力气这么大,我之前大概是给你吃得太多了。”
我废了相当大的一番功夫,才将他丢到了床上,用袖口擦去额头上一片密集的汗,确定他陷入熟睡后,慢慢走出了隔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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