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认真,却依旧有几分懵然不醒的模样。
他恭敬的行礼作揖,似永远都睡不醒的空灵哑音、带着些许稚气,极缓回复:“蜻蛉没有见到八贤王,府上的管家说王爷去庄子里避暑去了,要等王爷回来之后才行。不过管家把信收下了。”
“嗯,先下去吧。”楚珂皱眉应声,挥手让蜻蛉离开了。
避暑?怕是避人耳目,养伤去了吧。也不知道伤势恢复得如何,人有无大碍。
愈是猜想,便愈是寻不到出路,郁积不得排解。楚珂干脆不再去想,静心的提笔练起字来。这一手雕花小楷,还是楚璃堂兄教他的。字体不似女子那便娇柔,却是别具风格,柔中带骨,又似弯竹、极具韧力,是楚珂很喜欢的一种写法。
这雕花小楷是堂兄独创的。都说楚家大公子和三公子风华绝代,楚珂倒觉得楚家庶子——念之楚璃,绝世无双。
‘念之’是楚璃堂兄的表字。当时楚珂年幼,又一直被母亲护养在身边、长居深闺内阁,没有机会瞻仰楚氏族人的盖世馨名。不过楚璃堂兄的引而不发、深藏不露,他倒是深有体会。
楚珂自幼跟在母亲身边习字念书,虽八岁、尚未入塾蒙学,后入红倚楼,就一直是楚璃堂兄教他抚琴练字。虽说堂兄倾囊相授,堂兄的倾世才学,楚珂所学不过十分又三。长期有楚璃堂兄醍醐灌顶,楚珂自然懂得堂兄的好。
不过天妒英才,堂兄如仙儿般的人物,却落得凄惨离世。
(咱这里说的‘堂兄’,如无特殊说明,全指的是庶子楚璃。)
不足月余,一直得不到音信的八贤王又出现在了听琴的雅间之内。
齐怀允虚托起酒盅,似是无意识、动作轻缓的滑绕着杯口。透过并不紧致的水晶珠帘,凤眼狭长,一瞬不瞬地盯着楼堂之下、闭目抚琴的那人。
楚珂微微抬起的下颌,唇角轻柔的扬起,似是陶醉一般。琴弦在他素白的指尖下颤出锵鸣和乐的律音。松散束起的白玉发冠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就如他人一样,只可静静观赏、不容觊觎分毫。
一曲完毕,楚珂虚行一礼,抱琴正欲离去,却又似不经意间,抬头看向了二楼西南角的雅间。
两人目光交织,注意到楚珂唇角清浅的笑意似梨花般绽开,齐怀允有片刻的失神。
齐怀允也想过的,像楚珂那样净洁的男子,他实在不愿把楚珂当做寻常伶倌亵玩。说是怜悯,还是于心不忍,更或是有其他的念头,他闹不太懂。这些想法看似相近,却又有着微妙的不同,齐怀允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所以他要静心观察,看这楚珂有何异人之处,能值得他举棋不定、不忍虐之。
楚珂原以为齐怀允会在稍后找他的,便吩咐人备了茶点,耐心的等候着。直到蜻蛉回来告诉他,八贤王在抚琴结束后就离开了,楚珂才失神的把这些久置了的吃食都赏给了蜻蛉。
虽说蜻蛉年已十三,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为了避免这些毛孩子们精力旺剩、惹是生非,也为了避免小童们进食过多、日后个个生的威猛粗壮,楼内供给的饮食都是有限定的,所以这些半大的孩子们都是吃不很饱的。
楚珂说不准心里淡淡的失落是为了什么,当看到他的时候自己是欢喜的,这人又来了,他的身体看似无碍。自己满心期待的等了他近一个时辰,才知道他早早的就离开了。或许那人根本就是不在意的,自已又何苦痴傻的盼着,白白可怜了自己。
也罢,左右不过一个人,走了也好,自己原本无心交结。说来也是自己荒唐了,堂兄凭白受了那么多折磨是为了什么,自己巴巴地把身体交给了另一个男人。即便自己不堪,也不能堕落至此。
齐怀允若能容他,出楼之后,他自是可以委身于他。如若不能,自己便安心做了方外居士,自此清心寡欲、俭德修身也罢。
在齐怀允出现之后,楚珂就渐渐地有些明白了。他,楚氏不肖子珂,一心蒙悦的是男子。他对男人动了心,却竟也不以为耻。这些,在齐怀允消失之后,他慢慢就想明白了。他是喜欢八贤王的。
第二日,齐怀允依旧是出现在了二楼听琴的雅室,戌初结束后便匆匆离去;第三日如此,第四日仍是如此。接连小半旬都是这样,期间从未递过拜谒的帖子,也没派人传过什么话。被齐怀允这么一折腾,楚珂是真真心凉了。
那人果然只是耍玩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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