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对面的紫檀靠椅上坐着一个人,是个那男人,脸上却扑着粉,穿的衣服很好,鲜艳的衬袍,外面罩着一层黑色的软纱。他斜倚在贵妃靠上,旁边有小孩子捧着木托,里面放着他的茶盏。
他就是观止楼的老板——柳漪梦。
我习惯叫他柳一。
柳一说,“祈公子,你不知道奴家有多想你呦~~~~~~~?”
“嘶~~~~~~~~~”
我正吃一块豆腐,听他这么一说话,我的后牙一下子就被酸倒了。
在观止楼,我说我是雍京富户家的儿子,不过整个南城就这么大,谁不不知道谁的底细?
柳漪梦只认白花花的银子,至于这银子是从宫里来的,还是富户身上出的,他才不管!
柳一原来是吉庆班唱昆曲的头牌,学的是闺门旦,当年以《游园惊梦》中清艳无比的杜丽娘扮相红遍整个雍京城!
柳一年纪大了之后,用自己攒的银子去江淮,趁着发水的时候拣了几个讨人,回来顶下了观止楼,经营了十年,居然在雍京城也算的上有一号了。
虽然不唱戏了,不过这么多年他的功夫到没有丢下,他的一颦一笑,走路,举手投足都对着镜子练上千八百遍,务必要到达美的不似活人的地步。
不过那是平时。
要是他买卖活讨人的时候,再是一种官人家的太太小姐的娇弱样子,动不动就西子捧心,那我想他如今只能在暗娼门子里面了此残生了。
我吃了两碗干饭,捧着着小酒船喝酒,就听见柳一忽然说,“祈公子今天就想带莲儿走?”
这个莲儿就是我相好的。
我点头,“嗯。柳一呀,咱们说起来也算熟人了……”
柳一低头喝茶,抿嘴一笑,似乎我说的这话他都听了千八百遍了。
我继续说,“小莲年纪也大了,我这里凑凑钱,要是他能赎身,也算我们做了一件好事,你说对不对?”
柳一回答,“那是。小莲是我这里的头牌,他虽然不是自小跟着我,到我这里的时间也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出头,不过我也拿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
“祈公子,您也知道,要不是跟了公子您,莲儿至今还是清倌人。那孩子心高气傲,从来不留客,也就是出几个局,客人到这里来捧他的场,摆几桌酒。这样,就算你现在赎他出去,他一样可以做生意。而且还没有人抽他的份子,那些银子,全是公子您的。”
我被他说的白眼一翻。
要说窑子里面能分的出来这倌人是雏,还是被破了身的,这相公堂子里面的清倌是怎么分的出来的?
还有,我赎了莲出来就算不做男妾,我也不会再让他吃这碗饭。
莲并不像柳一说的那么红牌,甚至我一直以为,除了我之外,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生意。
不说别的,只是看他的名字,就知道这个人并不什么红牌。
观止楼这个地方就好像风尘中的千金小姐,和我爹昏迷之前杀了那两个官居二品的官场biao子简直就是异曲同工。
观止楼的头牌叫云锦。
听听这个名字,明明花团锦簇花开富贵花谢花开花满楼,可就是没有一个花字。
再看看我相好这个名字——莲,立马就低了一等。
莲就是一朵花。
任君攀折。
不过,幸好他不是什么白莲,红莲,莲蓉,莲花,莲藕,莲叶,莲蓬子。
我很满意。
我做他的生意而不去找头牌,是因为头牌太贵,我没那么多钱。而且做头牌的生意不能见面就上炕,是需要吟诗作对,琴棋书画的调情,偏偏这些我都不会。
我很佩服那些捧头牌的王孙公子,过江才子。都到了欲火焚身了,还能装酸在那里念‘古戍饥鸟集,荒城野雉飞,何年劫火剩残堆’的小词,所以他们才是国之栋梁,我只是个浪荡子。
我刚认识莲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是这里的大茶壶,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他是倌人。
莲的相貌很清秀,就像一碗清汤挂面,不是讨喜的相貌。而且他似乎脾气不好,至少不会和人好好说话。
别人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别人说话之后,他还是不说话。而且也不倒酒,也不布菜。客人来这里是来找乐的,绝对不会再看到他一张有些莫名其妙表情的脸,所以根本就没有人翻他的牌子。
我找他,因为我觉得他很有趣。
我也不要他倒酒布菜,我一边吃饭,他看着就成了。如果他想吃,也吃的下,也可以一道吃。随后脱鞋上床的时候也不扭捏,一切自然的就好像花钱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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