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笛只在二人眼前一晃,凌雁秋撤手,剑影一闪稳稳与竹笛同握左手。右手横掌,绵柔续劲,皓腕翻转,裂石分金。雨化田知道厉害,暗道狡诈。那笛子是夺不回来,只得屏息聚气,收腹转身,斜刺里迈开一步。
“看不出,你挺看重这只笛子的!”凌雁秋还剑右手,再次攻来。只是这回,竹笛在手,不时做花活,在雨化田眼前晃得两晃,借机分他的心神。
雨化田人冷,说话也冷,“我的东西,自是看重,与你无关。”
“不过它现在属于我。”
凌雁秋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雨化田一定要夺回一只看起来并无出奇之处的竹笛。
那的确是一只普通的竹笛,不过是雨化田的母亲当年买给儿子的玩物。
雨化田其实并非是喜欢丝竹之人,不过就是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买了一只把玩,遂和母亲也要了一只。后来,他母亲过世,二房逼宫最终说服程老爷将其扶正,那时他母亲用过的东西大多数被毁,只留下少数首饰细软,被金氏拿来赏了府中孙婆等心腹。落在小雨化田手中的,不过是一只翠绿的竹笛。
说起来,这东西在雨化田来看,当真是无比珍贵。
当年金氏刚被扶正做了程家的当家主母,少不得人前要摆个贤妻的嘴脸,待小雨化田人前嘴上抹尽蜜糖,人后涂满砒霜,恨不能这个过世的长房嫡子遇个什么天打雷劈、坠井遭了劫道的什么意外。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雨化田生来命硬,这些意外一样也没在他身上发生过。不但如此,那孩子还和程老爷说其母并非受惊至早产而亡。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只道是把真相说出来,父亲就一定会主持公道。
哪料想程老爷原配一死,被金氏灌了几壶mí_hún汤,人越发的糊涂起来。儿子前来告状,他竟然不知暗地查证,只叫来金氏,定了罪状,说她伙同府中孙婆给正房灌了堕胎药。
金氏哪肯依,哭哭啼啼,迸不出一滴泪的眼睛死死盯住一旁面无表情的雨化田。到底她是个脑筋转得快的,知道当日的事情必定让那孩子看了去,如今无法,只能将计就计。金氏哭得要死要活,细数和正房相处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说不上情如姐妹,向来也是相敬如宾。自己心再毒,也不会害个未出世的孩子。接下来,金氏哭诉大公子素来与自己不睦,当年夫人在世时还好,如今夫人不在,无人能管得大公子。好歹自己也已扶正,算是半个母亲,这大公子平日不恭不敬,冷言冷语,稍有不顺既出言顶撞……
那天雨化田大概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何为人心险恶。金氏列数他数大恶行,声泪俱下,数度哽咽,大呼那些不过区区小事,如今大公子竟然诬她杀其生母,这罪名难以担待。那金氏戏演得十足,当着程老爷的面,几次撞柱明志,被程老爷一次次拉住后,抱住丈夫大腿更是哭得昏天黑死,非要整个寻死觅活不成。
那程老爷被女人闹得乱了心智,细想了下,儿子确实对这位继母恶言相向,举止不恭。由此看来,这孩子多半是因庶母扶正心内激愤,这才跑来胡诌什么金氏迫害其母。
老话难得糊涂,不过给世人打哈哈还好,但不是说什么事都要装糊涂。这程老爷生意场上摸爬滚打数载,为人精细眼里揉不得沙子,最后竟然在大事上犯起了糊涂。程老爷信了金氏,可以想见,雨化田会是什么下场。跪了祠堂,被罚不许吃饭,不许再提有关生母之死等事情……至于动家法,那金氏比谁张罗的都积极。
那年年关将至,冬日里冷得紧,祠堂又阴又暗。
老仆人避过金氏耳目,拎个小提篮给跪了两天的大公子偷偷送来吃的。往日雨化田被罚不许吃饭,也是这老仆人看不过去,悄悄送东西给他。
老人那张皱纹堆叠的脸早已看不出年轻时的样貌,深深的纹路下慈祥中流露沉沉的痛惜。扶了两天水米未进的孩子,心疼之于叹口气,“大公子,何苦如此呢?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丢了这条小命,随了夫人啊。”
两天不进食水,又在冰冷的石板地面跪了两整天,雨化田早就虚得不成人形。老仆人递过来的糕点他没有动,事实上,他是一口也吃不下去。腹部里面好似着了一团火,那火苗一点点上蹿,烧得他口干舌燥,哪有心情吃东西。老仆一看这样不行,好劝歹劝,总算雨化田喝了两口大米粥。
老仆人点点头,“嗳,能吃东西就好,能吃东西就好。”
雨化田浑身僵硬,老仆人就坐在地上,让他靠着自己的腿,他则给雨化田揉起淤肿的膝盖。老仆佝偻着腰,枯槁的大手推拿时并不温柔,然而那掌心的温暖却烙在雨化田心中。失去母亲后,真心关怀自己的,也只剩下老仆一个。
“大公子,可好些了?”
雨化田迟钝的看向老仆,泪如雨下。
“好孩子,想哭就哭。你委屈了,哭了怕个什么,程家的祖宗不会怪你。听老奴一句,往后啊,别太拗着二夫人。你还小啊,斗不过她的。”老仆扭过身子抹把老泪,可怜大夫人那么温柔和善个人呐,过世的那么早,留下大公子一个人在这世上遭罪。
“大公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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