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春天有点迟钝,虽然吹来的风已不似寒冬腊月的冻人,但打眼一看,整体的色调还是灰蒙蒙的。
禾后寒站在这样黯淡无声的背景里,他的官服是浓郁的紫,他低垂的眼不动声色。
离着老远禾后寒就瞧见了田西翰乘的红顶轿子,他几乎是在对方出现在拐角处的一刹,就移到了轿子前面,伪装成刚下来的样子。等田西翰的轿子到了跟前,他正好把愁眉苦脸的样子转过来,并且极为真挚地在看到轿子时露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等到轿子近了,他就轻轻巧巧地跨出一步,正好拦在不宽不窄的大街中间。
再说田西翰,隔着老远就听旁边的随侍说前面有个大人看似来者不善。待田西翰偷偷掀开轿帘,瞄到禾后寒紫色的官袍,心里就一凉,等近了再看着禾后寒满眼的期待和庆幸,田西翰突然觉得心不凉了,空了。
“田西翰。”禾后寒惊喜地道,“能在这里相遇实在是万幸,本相的轿子梁断裂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禾后寒说着侧了侧身子,让田西翰看了看被他劈坏的木头。
田西翰淡定地扫了一眼断得整整齐齐的横梁,识相地道:“丞相客气了,如若丞相不嫌弃可与下官同乘一轿。”
红顶大轿平稳地前进着,轿中禾后寒精神奕奕地坐在田西翰对面,反观田西翰的闭目养神,两厢对比强烈,实非你情我愿。
禾后寒关切地问道:“田尚书可是因公务繁忙才如此疲惫?”
人人都知道自从新帝登基,朝廷行事作为懒散成风,大臣皆无所事事,因而田西翰觉得“公务“这个词有点刺耳,于是他睁开眼睛,诚惶诚恐地回道:“叫丞相费心了,家中琐事而已。”
禾后寒理解地点点头,道:“田西翰家中上下百十来口,的确负担沉重。”
田西翰觉得这句话不光刺耳,还有点刺心。忍了又忍,无须再忍,于是田西翰凉凉地回了一句:“下官的确不比禾丞相孑然一身来得轻松。”
禾后寒甚为赞同地回道:“田尚书说得没错,本相的闲暇时间实在多得很。”
轿子晃了晃,在皇宫正门前停了下来。
禾后寒整了整袍角,若无其事地抬手道:“多谢。”
田西翰看着禾后寒悠然自得似的转身离开,眸中沉沉,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向宫门走了去。
禾后寒转身时脸色已经有点不妙,他的确是想试试田西翰,那点小把戏谁看不出来?
他却不想田西翰会如此沉不住气,田西翰的回话充满了针锋相对,那并不是他的错觉。这让禾后寒心中霎时意识到皇帝与田家之间几乎是心知肚明的情形了。
继而他又想到,那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势是出现在暗卫发现那封信函之前还是之后呢?
禾后寒不用细想便知,田西翰的这种态度转变必然是在暗卫发现那信函之后!
如果皇帝与田家之间这种关系一直这般紧张,崇渊如何不觉?
那么在田家与皇帝互相戒备的情况下,崇渊就该考虑到这封信函多数是捏造的。而实际上皇帝认为那信函是真的,禾后寒才会将暗卫根据那信函内容分派下去。
这么一想的话,田家一定是在暗卫发现信函之后才转变了态度。
而那又是为什么?
禾后寒心中一凉,他毕竟跟随高人学艺七年,此刻已然料到是那封信函出了问题。那信上必然有什么奇妙处,能让人发现它被动过,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田西翰针锋相对的态度。
但,禾后寒心中一问刚平,一问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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