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铭一时间鼻酸不已,与他僵持了一会儿,见他不住看表急着离开,头脑一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舒云棋惊异地望着他,终究一句话也没说,跟着他一道跪下。土地坚硬得像石头,粗粝地擦过他们膝盖,舒云棋悄悄伸出手勾住他,温暖他冰凉的手心。
那男人气得面红耳赤,不知其中有几分愤怒,几分羞愧。他张口就要叫人,这时候一个冰冰凉凉的声音霜刀一样刺过来:“怎么回事?”
男人吓得魂飞魄散:“赵少,您、您已经来了?”
这副场景委实是叫人难堪。赵深远远地站在高处,一身衣装素洁如新,踏在青石小径上的身姿挺拔如春松。周聿铭就跪在他脚下的草坡上,密密麻麻的草叶像针尖一样刺着他肌肤,身下土地像泥潭一样拉着他陷下去,直不起腰,像枯枝一样弯折。他看到赵深的时候不是没有惊讶,只是他太累了,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在意多余的人。
赵深的目光也只是蜻蜓点水一样掠过他,就钉在了舒云棋的身上。他圆睁的双目中腾腾燃起火焰,或许是沸然的怒意,或许是愕然的痛心。
那男人回过神来,倒也是精明的,腆着脸赔个笑,说:“叔叔一时半会还没弄明白,都起来好好说话吧。”
赵深眉毛一剔,脸色像罩了层寒霜似的。他轮廓本来就深,脸一白就有种凛凛然的漂亮,但眉宇间的凶煞之气也无遮无拦地泼溅出来。他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扫了一眼就下令,给我一个解释。
那男人曾经以他赫赫威势,将周聿铭的父母玩弄于股掌之中。可在赵深这样的显贵面前,也只不过是野草尘芥。赵深接手了母亲的产业,于是男人绞尽了脑汁来讨好这位乖戾的新主子,谄媚无极。周聿铭瞧着他在一个年纪远比他轻的男孩子面前做小伏低,虚情假意的笑,脸上的油光,眼里的精光,分明闪烁的都是算计。
周聿铭心里突然空空荡荡。他恨的那个男人,强欲而无可撼动,阴影笼罩他的整个童年,与眼前这个卑微猥琐的下贱种子好像并非一人。这个人已不值得他去恨。他只是恶心,肚腹里有什么在翻腾,或许是心中陈年伤口处淌下的脓血。
赵深听了这些龌龊事,嫌恶地摆了摆手,就要那人跟着他们去配型。事不宜迟,周聿铭松一口气就准备出发。赵深没有阻拦,也不向他们招呼,只是沉默地望着舒云棋的背影。舒云棋穿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迎着日光隐约可见单衣下削瘦优美的轮廓,他就用眼神的笔去勾勒那些线条。
舒云棋礼貌地向他致谢。两人相对良久,舒云棋终于说:“你母亲的事我也听说了,愿她安好,你也要照顾你自己。”赵深心中抽搐了一下,说“她也病了很久了,迟早的事情。”
舒云棋轻言细语地对他说:“你变了许多,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已经是大人,也不需要时时逞强。”赵深冷冷地说:“我逞什么强了?”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他的回答是如此的幼稚,如此的虚张声势,他们的语气又是如此久违的熟稔亲昵。
赵深住了口,舒云棋闻声一笑,他淡淡的笑颜映在赵深漆黑的瞳眸里,像是一束薄薄的冬日阳光打在浮冰上,晃出千姿万影。他再次深深地伏下腰,郑重地说,多谢。赵深嘴唇动了动,还不及说什么,舒云棋就向他道别告辞了。
他们的背影都远去了。赵深悄悄地按上自己的前胸,胸腔里跃动的韵律由激烈到静寂,他心中有什么不及吟唱的歌也随之失落了。
第十一章
周聿铭在医院里祈祷了一晚上。他不信神佛,可他愿意对任何一个能拯救他妹妹的希望俯首低眉。所幸天意终于眷顾了他一回,那对互不相识的父女成功配型。
正当他欢天喜地地告诉妹妹,她的性命终于有了转机之时,舒云棋也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赵深坐在椅上转着笔,绷着脸正在细细地看散了一桌的照片。那些照片里都是舒云棋,都是周聿铭,他们两个人同住同行,携手约会,在雨里撑一把伞,隔着围棋比赛的看台和熙攘人群隐秘地相视而笑。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生活,可他惊叹,因他从未经历。
赵深的钢笔一下一下敲打在照片上,渐渐也变得无声。他下定了决心,对着电话那头问道:“云棋,你想救周影露吗?”
“只要你来我身边,我就让人去救她。否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电波那头送来的一时只有风声,赵深的心也随着风起起落落。倏尔手机里呼吸声渐重,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听见了舒云棋开口,那些话都像是咬紧牙关、从舌尖上一个字一个字逼出来似的:“我真是看错了你。这种人命关天的事都能被你拿来做威胁。你又不是没见过露露,那么小的姑娘,你也忍心?”
一刹那赵深也忆起了往事。那时他和普通的中学生没什么两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舒云棋在孤儿院里陪孩子们玩耍,掩住感情,藏起爪牙。可往事已矣,他不再想委曲求全去挣一个笑脸。
他将那些画面自尘封雾锁的脑海中按下去,笑得矜持,绝不放肆,只管把这当作一场谈判:“我乐意帮你一把,是不愿见你抛下自尊对那种人屈身下跪,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心疼?现在我不是要害她,我只是想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和周聿铭在一起得到了什么?你这些年的积蓄,早就被他和他妹妹掏空了吧?你需要一个能与你并肩的爱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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