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走了也好,他再不能干扰先生分毫。从此以后,先生只由自己独占,和其他人再无关联。
“臣想要辞官,还望陛下成全。”左温深深下拜,礼节一丝不苟。
心头刚升起的一丝希望,骤然破灭。苍启恍如整个人都掉到了冰窟窿中,寒意彻骨。
果然如此。
先生定要追随皇叔而去,做一对神仙眷侣。从始至终,先生心中唯有皇叔一人,根本不屑看他半眼。
还未等苍启断然拒绝,左温又淡淡说:“听闻凌至有仙人出没,臣想求得修仙之法。”
不对,这不对。先皇苍宇,明明是一路南行而去,凌至山却在至北之地。先生与皇叔,竟不是一路。
“往日种种已是过眼云烟,臣只愿隐居山林,不再过问俗事。”
青年缓缓抬起了头,眸光澄澈无比,其中既无渴慕亦无愿望。
一听此言,苍启的心更冷了。先生已经彻底看破放下,甚至不愿动心,这情景比先前更糟糕。
情念已绝之人,又该如何挽回?
他再顾不得许多,用力握住左温的手,喝令道:“朕不许你走,朕要你留下。”
“若我不愿,陛下又该如何?”
少年手腕微微用力,言辞坚定:“朕就学先生一般,将你囚禁在皇宫之中,一生不得踏出半步。”
他眸中深寒光芒锐利如刃,当真有了一朝天子的高傲模样,决不许旁人拒绝分毫。
左温似是惊惧般,沉默不语。
苍启却借势抱紧他,似想隔着厚重衣物,感知到对方的心跳。
“就算先生不理我也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你能同皇叔耗上六个月,我却能花费一辈子的时间,直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俊秀少年缓缓抬起了左温的脸,轻轻抚摸着他的嘴唇:“我在他人面前是天子是皇帝,在先生面前,却永远只是苍启。”
一切已经不一样了。自他登上皇位,品尝过权力的诱人滋味后,苍启就绝不容他人悖逆分毫。
古往今来的皇帝,皆是如此。
先生利用自己达成所愿,亲手将他推到至高无上的皇位上,又可曾想到今日的局面?
苍启觉得快意极了,他终于能将内心的渴望倾诉而出。
“说来事情也十分有趣,先生昨日还将皇叔关押在府中,对他肆意索求。不知今晚,先生可会在我身下辗转呻/吟?”少年天子轻声细语。
这话着实说得露骨。
左温几欲扭过头不理他,少年却固执地扳过他的脸,微笑道:“世事奇妙莫过于此,先生又何必惊讶?也许我该学先生一般,将皇叔带回来,让他瞧瞧你那时的狼狈模样。”
“先生知道,我一向是个好学生。不管何时,都是如此。”
是了,他一向对先生既爱又怕。那人好像永远算无遗策,纵然态度再恭敬,左温依旧在俯瞰众生。
唯有将先生搂在怀中,鼻端嗅着他身上的香气,苍启才切切实实察觉到,他真正拥有了先生。
自己不再是当初软弱无力,只能看着先生离开的小小少年。他已是一国之君,整个天下都要听从他的号令。
初尝权力滋味的少年,情不自禁痴了醉了。他执起左温一缕墨发放在唇边,虔诚地亲吻再松开。
左温并不反抗,他只是平静说:“可惜你不明白,我和苍启性格不同。苍宇惜命不敢死,我却截然不同。”
苍启却并不害怕。他微微歪过头,笑容笃定:“我不会给先生寻死的机会,只要先生还有一口气,我就定能将你救回来。”
“晚了。”左温轻轻说,“入宫之前我就服了毒/药,露华浓。”
一缕血线已从左温唇边,缓慢流下,似妖艳红花绽开花瓣。
左温毫不在意地抹去了血迹,目光仍是淡淡:“自由可贵,尊严可贵,为此我不愿屈从分毫。”
原来那人什么都明白,原来他早就知道。苍启松开了左温,百般滋味杂陈于心,使他说不出半句话来。
自己的渴慕与不甘,卑劣与挣扎,一切早被先生看在眼中,偏偏不出言提醒半句。
他就那样看自己逐步沦陷,看自己得意忘形。
就在苍启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之时,先生骤然抽身离去,何其可恨又何其可恶!
如果有可能,他绝不会爱上这薄情的人,他宁愿从没遇到过左温。
短短一瞬间,苍启前对左温满腔热忱爱意,全部转凉变冷。少年的指尖轻轻颤抖,他要竭力压抑,才能不喊叫发怒。
左温似是看透苍启的心思,轻声细语:“从始至终,我就是这般残忍,比你的皇叔更过分。”
苍启不想再听下去。他生怕之前的美好回忆碎裂成片,不复存在。
至为冷酷又至为清醒,全天下也没有几个。
气息微弱的青年,反倒靠近了两分。温热气息就贴在少年耳边,似是低吟又似诱惑,搅扰得苍启不得安宁。
“陛下恨我总好过爱我,我这样的人,并不值得陛下惦念分毫。”青年唇角沾染了一抹血迹,越发妖美动人。
“上位者不能有情,若是有情,就不能冷静地做出取舍。”
“这是我教陛下的最后一课。”
左温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少年的面颊。还未等他触碰到苍启的脸,那只手就无力地垂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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