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中君满腹经纶(三)
子衿心中叹了口气。他刚觉得纪明尘长进,他又在这种无聊事上羞辱他。奈何现在他得罪不起自己这个嫡长兄,只得万事顺着他,给自己讨个舒坦。他倒不怕纪明尘对他做些什么,纪明尘不好龙阳这一口,他清楚得很,他甚至清楚纪明尘连女人都不怎么喜欢。剑才是他的大老婆、二老婆和小老婆。
两人赶到清秋阁。纪明尘催促他去玉华汤洗澡。子衿擦完了头发便踩着木屐进了他的卧房。
小时候,纪明尘的卧房跟个和尚禅房似的,睡硬板床,挂竹帘子,就是床头兰錡高高供着几把名剑,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个有钱人的少爷。现如今做了一门之主,果然高床软枕,轻纱瑞兽软烟罗。子衿把自己丢上他的床,只觉得自己上辈子才垫过那么软的锦被,不由得连翻了好几个身,撞到了床头的小柜子。顶上的小碟子落下来,哗啦一声,竟是散了满床的瓜子。
子衿赶紧将瓜子拢在一处往碟子里装。摆好了之后正襟危坐着,眼光却时不时向那碟瓜子瞟去。“我就吃一颗。他不会那么小气。”偷摸往嘴里送。酸酸甜甜,竟然是他小时候吃惯了的味道。这下哪里还忍得了,磕得停不下来。不一会儿纪明尘撩开帘子进来,看他捧着碟子窸窸窣窣,眉头一簇:“床上嗑瓜子。”
子衿被他撞破了,硬着头皮殷勤地给他掸了两下床单:“我睡外边,你睡里边,里边干净。”
纪明尘竟然跟着他一起掸床单,随后却是在外侧躺下了,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眯着眼睛看他嗑瓜子。子衿换了一身月白色的xiè_yī亵裤,头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方才被王管事吓得凄风苦雨,现下万事如意,眉目都舒展开了,依稀还是那个十五六岁、无忧无虑的小少年。
“有蜜饯么?”他看纪明尘虽然杀伐决断、戾气满满,对自己还是挺够意思的,不免心生亲近,刚相认之时那些拘谨和自苦烟消云散了。此时害磕完瓜子,跪起来在床头找吃的。果然叫他找见松风斋的雪梅子,哇了一声往嘴里塞。
纪明尘道:“你是女人么?这么喜欢吃甜的。”
“你不也喜欢吃?咱们俩半斤八两。”
“我不喜欢。”纪明尘闭上眼睛别过了脸,嫌弃得很。
子衿花容失色:“诶呀!纪明尘,你好不要脸!你在床上摆个柜子塞满好吃的,却说不喜欢,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纪明尘抬手抓了颗蜜饯塞进他嘴里:“吃你的。”
无意间抹过他微凉的嘴唇,纪明尘放下手来,轻轻磋磨着湿润的指尖。
过不了多久,内侍送来一碗阳春面。子衿没来得及吃晚膳,就被王管事吓了一遭,正是肚饿难当,接过来就狼吞虎咽,连说好吃:“你要不要?”
纪明尘道:“我躺下了。”
“看把你懒的。”子衿挑了一筷子面,“张嘴。”
纪明尘撑坐起来,歪着脑袋将那一筷面从下往上卷进嘴里,最后在他筷子尖上吮了一口,又倒了回去,眼睛一直定定锁着他。
子衿道:“你还要是不是?”
纪明尘闭上了眼睛。
过不了多久,子衿推推他:“我吃不下了,搁哪儿。”
纪明尘起身把剩下的汤汤水水喝完,两个人一同就寝。
子衿原本并不想与纪明尘同床。纪明尘这个人,睡相很差的。但看这床不小,才勉为其难地往里头躺上一躺。他翻来覆去,不一会儿便睡着了,睡前想着:“嗯,今天他倒睡得老实,跟个棺材似得陈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可别半夜卷我被子。”
谁知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整个人被挤到了墙边,背后趴着好大一只纪明尘,前胸贴后背,与他黏得一点儿缝隙都没有,腿还蛮横地盘在他膝弯上,生怕压不死他。子衿道了句“我就知道”,拿胳膊肘将他顶开一些,纪明尘睡梦里啧了一声,锦被底下惊涛骇浪,却是手脚并用缠得更紧。
子衿并不与他客气,一手将他埋在自己脖子上的脸推开,艰难地翻了个身。纪明尘终于睁开了眼睛,木楞地盯着他的脸。
“你想哪个相好了,搂那么紧。”子衿笑话他。
纪明尘迟钝地眨了眨眼,又缓缓闭上了。
子衿大开眼界,心道:“这样的剑修!睡个觉保管被人捅死七八百遍了!”
当下附在他耳边大喊一声:“纪明尘!楚夫子叫你背诗!”
纪明尘掀开被子惊坐起:“两个黄鹂鸣翠柳!”
子衿哈哈大笑,卷着锦被滚来滚去,眼泪都要被他笑出来了:“你怎么只会背这一首啊!”
他们小时候,父亲找了当世鸿儒楚先生做他们的西席。纪明尘醉心骑马射箭,听到之乎者也,一个头有两个大,每次上课都忍不住要睡着,因此和他交代好,但凡楚夫子有异动,就把他叫醒。但因为他交代纪子矜的时候,生怕话说得不够清楚,还用上了拳头,所以子矜肚子里的坏水就噗呲噗呲直往外冒。他忍辱负重为哥哥望了几回风,在获得了他的充分信任后,有一日突然往他身上丢了个纸团,低声道:“楚夫子要你背杜甫的绝句!”
纪明尘何等机警,纸团一到,人还在睡梦中,身子已经猴子似得蹿了起来:“两个黄鹂鸣翠柳!”
满堂皆寂,继而哈哈大笑。
楚夫子手执《论语》,怒极反笑:“下一句。”
纪明尘一愣。
身近的纪子衿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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