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大又哼了一声,说道:“那你还不……”他想起来这是洪家后人,就没用“滚”字。
秦惟长出口气:“滚?我敢说,我一出去,您就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为自己省下了一次尴尬和失望,很可能,还省下了更大的痛苦呢。你说是不是?”
洪老大没回答,秦惟也不说话了,屋中静静的。
许久后,洪老大说:“你走吧。”
秦惟嗯了一声,说道:“您别打大虎哥,他跟您不一样,他敢去期待,敢去冒险。他还年轻,他只怕自己如果不试试,那他这辈子总会问,万一的万一,那个公子能治好了他干爹的病呢?万一的万一,那个公子能让他干爹舒服些呢?他干吗不争取?看一眼也不花钱!他如果错过了这次,谁敢说他没有错过一次机遇呢?所以他冒着被您暴打的危险,也要带我来。我既然能体谅您,您也谅解一下他吧。人只有在年轻时才这么充满勇气和希望,年纪大了,就怕了,心虚胆战,还没开始就放弃了。”
洪老大又沉默半晌,突然问:“你多大?”
秦惟无耻地回答:“十七。”
洪老大骂道:“小兔崽子!在哪里听的废话,鹦鹉学舌来教训老子!我打死你!”
秦惟站起身,边走边说:“大伯,您低估了在皇宫里长大孩子的眼力价。”他到床前,撩开帐子搭在帐勾上,带着医生浅淡而专业的笑容说:“您别乱动,我来看看。”
洪老大手里握着把短刀,骂道:“我杀了你!你敢!”
秦惟撒娇地下拽嘴角:“您欺负我,我就去告诉我大舅!让他揍您!虽然他只有一腿一手,但是他能动弹,我赌您打不过他……”说着,将本来侧躺的洪老大推得面朝下,用手撩开他的衣服,露出他的后背,张开十指触摸他后背的肌肉,用医生略带了不耐的口气说道:“放松,放松!别这么紧绷着……”
洪老大气得大喊:“来人!来人!”
门开了条缝,秦惟不回头地说:“大虎哥,你干爹叫你!他不准备打你了!”
大虎看到秦惟在床前站着,心中一喜,脚底蹭着地慢慢进来,腻腻歪歪地说:“干爹,那什么,有什么事吗……”
秦惟弯身从洪老大的颈部顺着脊椎往下轻轻按动周围的肌肉,嘴里说着:“大伯,放松!我又不会把您怎么样……”
大虎噗地笑了,洪老大又喊:“滚出去!”
秦惟不直腰地说:“大虎哥,这是在说你!”
大虎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是说你!”
洪老三也偷偷摸摸地进来,对大虎摇手,可是洪老大听见了响声,骂道:“谁?滚!”
洪老三跺了两下脚,嘴里说:“好,好……”
秦惟触动了一处,洪老大吸了口冷气,洪老三停了跺脚,大虎使劲往床的方向探头。
秦惟的身体几乎弯成了锐角,用手细细地抚摸陈旧的伤口周围,大虎觉得秦惟专注的神情和手法都很眼熟,跟秦惟剔鸡骨头时一样……
洪老大哼哼,秦惟说:“疼就说出来,我好知道哪里碰着了。”
洪老大哎呦一声,喘息着说:“让他们……出去……”
大虎努力笑着:“干爹……这么多年了……”
秦惟也说:“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还得和他们一起商量,出出进进怪麻烦的。”
洪老大又叫了一声,秦惟点头:“嗯,这里的确是该痛的……”
洪老怒拍床:“都滚出去!尤其是你!”
秦惟直起身,对大虎说:“去,帮你干爹穿好衣服。”他撩的衣服都懒得放下。
走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秦惟微皱了眉思索着:没x光,没超声波,没核磁,没消毒手术器械,没麻药,没消炎药……我刚才真该滚出去!他如前世碰到问题时习惯性地看向许教授,却发现洪老三正大瞪了双眼盯着他,让秦惟想起个要吃糖的孩子……
大虎给洪老大穿好衣服,放下了帐子,站在床前也看着秦惟,不说话。
秦惟轻咳了一声:“我方才对大伯说了,如果我动手,可能没好,反而更坏了,说不定,大伯起都起不来了……”
大虎急忙问:“等等!等等!以前的郎中们都不敢动手,只开了药,你说你敢取里面的箭头?”
秦惟眨眼:“我当然敢取,但你敢让我取吗?我可没说我能……嗯,我应该能取出来,额……可就是我取出来了,我可没说我能治好他,因为伤口可能会沾了脏东西化脓,弄不好……”
帐子里传出一声:“你动手取吧!”
大虎倒是迟疑了:“这个……咱们再商量商量……”
床帐一撩,洪老大骂道:“滚一边去!我不想让他来,你拉着他来。现在我想让他干,你却拦着!你倒是别起这个头啊!糊涂脑子!还敢替我做主?!”
大虎让开,站到秦惟边,洪老大看着秦惟说:“你放手去做吧,我不会怨你的!这么活着没意思……”
大虎忙说:“干爹!您不能说这话,要不,咱们还是别做了!就这样吧……”
洪老大气得挥手里的刀:“你小子真欠揍了?!”
大虎问身边的秦惟:“你有把握吗?”
秦惟立刻回答:“没有!”他是职业医生,当然明白不能打保票!
大虎对着秦惟咬牙,洪老三问秦惟:“那你有几分把握?”
秦惟摇头说:“我不知道。”
大虎攥紧拳头:“你是什么郎中?我们不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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