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这样说,齐天变会狠狠瞪他,屈世途会神情落寞,叶小钗则是面露沉色,所有人都暗暗叹息。然而奇怪的是,每当他问起,他们又是含糊其辞,仿佛有极度难以启齿的苦衷。
或许因为他们的关系是特别的,甚至是难以置信的。他反复打听了几次,只有屈世途在无奈时,留给他一句话,“江湖也没有多大,有缘自会再见。有朝一日,他若肯主动见你,你自会明白。”
他是做梦了吗?怎么会梦到这里?
可他从没进去过,说来确实好笑,他对史艳文很感兴趣,却从没来过这间偏殿,只是曾在殿外推开门缝看了一眼,一眼之后,目光便再也没接触过这里。
不是不想看,只是有什么情绪霸占了感官,让他看不下去。
紫檀木上的麒麟怒目而视,他将手放在门缝上慢慢划过,雪花抹不去漆油,却让它留下了透明的泪。凉意浸润着指间,雕镂攒斗,纹路触感舒逸细腻,斫木取材,嵌刻入心的咬合力让这门有了极好的防震之效。
雅致轻薄的琉璃代替了茜纱,它没有观星台上冰纱的杳然梦幻,却比那冰纱多了一点好处,能将月光引入殿内,更具雅致。
屈世途的设计总是让人叹服的。
而此刻寂静浮雪之下,满室月光之中,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坐在里面,从容抚琴?是那个“不曾相识”的史艳文,还是他于闲暇幻想的史艳文?或者不是史艳文,而是别的什么人,或见过,或没见过。
再或者,是睡梦之外的白衣人吗?
罗碧,呵,罗碧……
名字虽好,却不是他的,哪有人在写自己的名字时还会犹豫不决?
解锋镝沉默片刻,门扉上的麒麟在月夜中稍显狰狞,让他停留在门上的手都无端紧张起来,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来。
可这想法还未成型,就被打断。被突兀的断弦声打断。
这根弦像牵在他心脏上一样,弦断,心跳也停了,所有的思量都于此刻戛然而止,解锋镝不假思索,大力推开了殿门。
脸颊猝然抽痛。
惨淡的白衣在身旁掠过,飞出的人影速度太快,他还没看清那人的样子,他会过头,那人就已经消失在漫天浮雪中了。
转醒的刹那,眼角余光里,他看见碧色七弦琴于月色的包裹中,熠熠生辉。
……
犀利掌风未必不如寒风刺骨,打在身上更能让人心生凉意,外面呼啸的大雪都只能望尘莫及。
可他偏偏错过了。
解锋镝微眯了眼,抬手撩过遮住左眼的白发,小指沾染到脸颊上的鲜血。那人湛蓝眼眸一如狂海,波澜万丈,怒意与杀意虽被死死压制,可呼吸还是那般急促。
这双眼带着笑意时让人倍感温暖,一旦染上杀念,比之刮骨钢刀似乎也没差多少。
“你怎么了?”他问,“罗兄。”
史艳文好像没听到,他盯着身下这个人,紧咬着唇,像惊弓之鸟一样戒备,又像雪山顽石一样呆滞,觉得血液都停滞了流动。右手抬起,放下,又抬起,又放下,想做的事不言自明。
如此重复好几次后,他突然抽身离开,摸索着来到山洞口,怔愣不语。
那当口处风雪最大,也最容易使人冷静。
坐了许久,待手足冰凉,想动也动不了了,才觉心里平静下来,往后望了一眼。这一眼恰好,正与解锋镝注目不移的视线撞在一起。
眼里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意思,望进彼此心里,大概除了冷,就是距离,陌生的很。
为什么是你?
解锋镝脑中好像有谁在说话,带着苦涩的语调,问他,“为什么是你?”
长久的对望后,史艳文又来到他旁边坐下,仍不言语,又盯着看了起来,似在观察什么。
解锋镝很耐心,不急不缓地盘膝坐好,再问,“罗兄可是哪里不适?”
“罗兄”两个字将将入耳,史艳文就是一声冷哼,清冽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像寺庙里的撞钟之声。他闭了闭眼,不去看解锋镝探究的目光,想去执起他的手,犹犹豫豫地一抖三停。
解锋镝这时却没了耐心,自己叫去抓他的手,不想史艳文脸色一变,比他之前被捏了脚还要惊慌,飞快将手往后缩毁,低声呵斥。
“别碰我!”
“……”解锋镝的手便僵在了那里,气氛一时无比尴尬,愈刻,他才缓缓说道,“抱歉。”
他道了歉,史艳文反倒觉得越加难堪,埋头将眸中的寒光掩下,抬首又是静水深湖不动波澜。手指粗鲁地擦过解锋镝脸上的血痕,看起来像是要将那张脸都揉烂的力道,解锋镝也不介意,哪怕心跳快的与战点擂鼓齐平,也只是挑挑眉尖。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
“手给我!”
“……”解锋镝再接再厉,“罗兄,我们——”
“闭嘴!”
“……”解锋镝眨了眨眼睛。
史艳文越看越气闷,干脆不看,掐着肘心把手按在了他的心口,硬是咬着舌尖抚平了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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