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想看更多,哪怕越看越痛也没关系,可脑海中突然闪过尖锐的电流,一股由内而生的杀念席卷而来,将眉心舍利搅成粉末。
戾气冲入识海的刹那,古玉应声而碎,血色染红了天地,冰冷的液体顺着鼻梁留下,猩涩无比……
——他们只是普通人,普通人,至多百年一世。
——身死魂灭,朽尸受魑魅魍魉所附,此等恶瘤,不可存于苦境。
——只能你动手。
抱歉了,素还真,艳文把你送的舍利和玉,都弄坏了。不知你此刻,又在何处呢?
素还真在蜀地,为绝恶,也为救人。
那唐绝的双手号作墨玄,为矩王所铸,那人善暗器与偷袭,业途灵身上的毒来自于唐门,此人多半与蜀中唐门牵扯甚深。
他本想速来蜀地,只要能解决唐绝,将异识夺回,才能尽早回去。
所以他留了封空白的信给史艳文,空白,意味着无话可说,也意味着千言万语难以纸诉。他想史艳文若是见了信,或是不解,或是气愤,其实什么都好,这样他至少可以留下来,等他亲口对他解释。
一切的错误都还可以挽回,只要他能回来,只要史艳文也能回来。
可接连不断地冲层峦叠嶂的高山,起起伏伏,他见了这人,解决了这事,下一个人,下一件事又逼近到眼前。
乱世狂刀打开通道,儒道衔令者复出,却尘思方回一际云川,三教的纷争便轰然爆发,源于教派争斗中,一修为不俗者比丘受儒道名招袭杀,不过短短几日,便已水火不容。
赮毕钵罗成了佛门衔令者,武林上出现了假扮狂刀之人,逆三教伸出暗处的手,九轮天终于站在了台面上。
而不动城……
此行蜀地,危机重重,远比成为即将成为风暴中心的不动城要危险的多,他身边只有齐天变,且还受伤在身,恐是帮不上大忙。可素还真却更担心不动城,尽管不动城精锐众多,哪一个不是以一敌千之人?然而洪流之中的巨擘,从来都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他是不怕人多的,他只怕人少了。少了哪一个,都是不动城的痛。
“唉……”
收回思绪,素还真伸手转动着轮椅,继续向应泉山谷前进,不觉又想起不久前见到的女子。
柳眉细长,娴静温柔,床头铜灯弯着长叶,拖着烛火在地面拉出凌乱的影子,墙面挂着的蒲扇绣着几行小字,清秀整齐,轻纱尽处,脂粉传香。
那姑娘是唐门门主的独女,唐绝早已料到他会来此,十数日前便先回了蜀地,对此女下了毒,且是七毒倾轧互噬,让名医杏士无从入手的毒。
目的,便是威胁其父要趁机除去素还真。若非牢记谈无欲的重坎八纯卦之兆,让他处处警惕,那门主的出其不意还真会叫他重伤。
好在,并非全然无解,门主也是敏慧之人,若非受挟怎会行那等违心之事。可怜了这姑娘,无辜被牵连进了此局。素还真几番劝说,想他常居上位,何能忍受余生就此受制于人?不如赌此一把。
就赌素还真的岐黄之术,能可通天!
门主看似不惑,额宽色正,亦是个洒脱之人,他信了素还真,而素还真也没叫他失望。
将此毒聊作分析,又开了几张药方暂为压制,至此,那门主沉冷的脸色才彻底缓了下来。只是,离放心还有不少距离,想要解毒,还需一味药,止住七种毒素互相倾轧之势,不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才能逐个击破。
这味药,叫旭日草。
旭日草,孕育于草地湿润处,有青瀑常伴,在月凝反照青虹之时,饱满阳润,药性最佳。
素还真将业途灵托付给齐天变,自己来取旭日草。
谈无欲说他此行大凶,素还真想他在唐门险遭暗杀,最后也将这劫度过了,想必是没有什么凶险了。
孤山半夜,圆月阴冷,
夜空像打翻了的墨汁,黑洞洞的,也不知窃取了哪里的寒气,竟让素还真打了个冷颤,视线一转,石头缝里柔弱的白花就映入眼帘。孤孤单单的,花骨朵儿张的很开,拼尽力气去迎合那缕清辉。
像一个人。
那个喜欢沐浴月光的人。
他怎么样了呢?受了伤怎么办?若是被强行带回来,会生气的吧,该想个让他消气的法子才好……
花骨朵随风一动,素还真的心思跑得更远了,他又想起了齐天变的那句话,那句在少年危急之时还让他走神的话。少年醒来后也没再说,素还真沉吟许久,也不问。
史艳文那样的人,可以顶天立地,也可以委曲求全,他也可以,男儿气节虽重,可必要时他也做过取舍,甚至尝试过卑躬屈膝。只是他们这样的人,苟延残喘也好,英雄迟暮也罢,是绝不会因为自己而害怕的。
不怕虚名,不怕受伤,也不怕诋毁,就算怕,也是怕身边的人因此而受伤。
他会怕自己吗?
不会的,素还真嘴唇翕动,不会的,他素还真又不是洪水猛兽,史艳文怕他做什么?那孩子定然是想差了。
正思索间,墨云乍散,银盘撒下的光辉驱走黑暗,同时也将某些山石的阴影映衬得越加诡异,看不穿,望不断。
素还真视线落在上面,表情说是古井无波倒不如说是木然,仿佛连眼睫毛都是空的,许久才将心思回笼,被拉长的影子先是映在他眼中,慢慢慢慢的才入了神游天外的谨慎心肠,最后才惊扰了跑偏的思绪。
一石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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