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的租金可以说是整个留霞县最便宜的地方,环境差,治安乱,各种鱼龙混杂,经济稍微好一点的都不会住在这里。这是中年女人的原话,想来她对自己的处境十分看得开,要说她为什么呆在这里,采访里就没有提了。
大家都浑浑噩噩的,过一天是一天,但是周吉才不同,他可以说是这片最讲究的人了,即使一身廉价西装,也总是干净工整的,楼房后面的男厕所也兼浴室,天天有人看见他提水去冲凉,刮胡子,中年女人说这里就他最爱干净。
但是从那次躺在过道之后,周吉才不知怎么就堕落了下去,天天买醉,中年女人也是每天听那些醉话,了解了些情况。
周吉才说他是个想成就一番事业的人,这些年新高区有很多外包给留霞县小工厂、小作坊的订单,因此模具生意也越来越火爆,至少前几年还远远没有达到饱和状态,他从一家工厂的主管部门辞职,自己牵头成立了一个模具厂。
因没有足够的资金购买设备,本想卖掉一套房,但是因为儿子要结婚的原因,家里强烈反对他的决定,除了他父亲。
以他的资质从银行是贷不出多少钱的,不得已才找了民间借贷,公司刚起步,客户压着货款,账上资金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只好商量延期,贷款公司也好商量,答应了他。
这是他滑落深渊的开始,因为按富春荣金融公司的算法,延期的利率,简直高的惊人。
期间本来有清账的机会,就是卖掉两套房,他觉得有公司在,以后能慢慢赚回来,但是妻子死活不同意,不能让他将大半辈子的积蓄打了水漂。
后面账越滚越高,催债的天天上门,公司无法正常运转,几年的利润全部还了贷款,还远远不够,供应商搬走了机器,模具厂宣告正式破产。一年前,周吉才跟妻子离婚,一人分得一套房。女儿跟前妻去了东南亚,从此再没有联系,而他将卖房子的钱还了贷款。
儿媳妇因为这事跟儿子离了婚,目前周吉才的儿子在一家砖厂上班。
按富春荣金融公司的算法,周家还欠他们九十二万,因为周吉才的死,公司经理说他们老板心地善良,即日起不再算利息,给了总数,还完就两清,金额是三十万。
一直到晚上九点,他们也没有等到周吉才的父亲,也许老人家今晚会在哪个垃圾场过夜,他今年七十八岁,并不能安享晚年。
看死者的情况也没有留下遗产,要是没有继承遗产,法律上父亲没有还款义务。
但高利贷公司肯定不这么想。
天早已经黑了,空气中流动着冰冷的寒意,似是不愿意让人们在外面多呆。
这才只是秋天啊,夏瑶想。
周家出租屋门口倒着一双后跟已经掉了的解放鞋,破烂的鞋面就像老人苦难的人生。
宋新词在后面两手按着夏瑶的肩膀:“等报道出来后,我帮爷爷联系养老院。”
夏瑶默默叹口气,她一味在感叹哀伤,审视生命的意义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而不是像宋新词一样会在困境中前进。
夏瑶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颗奶糖,向后递过去,轻轻一笑:“呐,做好事的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后面他们找到了周吉才儿子工作的砖厂。这地方人多眼杂,为了不引人注目,这次只带了录音笔。
下午三点,阳光透过云层,金色阳光照着站在泥土上的四个人,后面是几座砖窑,货车驶过,排出一股难闻的尾气。
老杨:“小伙子,你没有继承遗产,因此没有偿还你父亲留下的债务的义务,要是因为良心不安的话,按照法律,你们早已经不欠富春荣什么钱了。”
夏瑶站在一边:“按照人民法院应予支持的年利率24计算,五年期,等额本息的总利息是726077.95,等额本金的总利息是610000,你们已经还了二百三十万,远远超过了法律支持的范围。”
年轻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咬牙隐忍着。
宋新词:“有人威胁你?”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报警吧。
“王祥勇。”年轻男人咬牙切齿。
这时工头走过来:“聊够了吧。”
工头之所以同意他出来,也是老杨天子的功劳。
“谢谢你。”老杨说。
年轻男人似是很怕工头,低着头回去了。
工头挥挥手,和三人再见。
老杨摸着下巴:“你们说他为什么不和母亲一起去东南亚呢。”
夏瑶看着砖窑的方向:“也许他没有选择。”
宋新词:“刚刚聊天的时候,就一直有人看着这边。”
“走吧。”老杨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该去了解一下王祥勇这个人物了。”
随后几周他们一直在采访当事人,足迹踏遍了留霞县城和下面的乡镇,王祥勇这个名字当然也不再陌生,很多人都提到过他。
王祥勇,男,四十六岁,留霞县公安局副局长,婚姻状况,不详,子女,不详。
尽管他们一直很低调,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12月4号,大雨,气温11~16摄氏度。
比想象中还冷呀,宋新词从酒店出来,车已经被服务员开出来了。
夏瑶跟在宋新词身后,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上一秒眼里还浮动着几片乌云,下一秒在宋新词转过身来看着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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