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时间差打得好,到时候必然可以营造出爱子舍命救君父的悲壮氛围。
宿羽不失恶毒地想:如果他把先后顺序掉个个儿呢?
如果巡防营先行逼宫,虎贲军再去逼宫。两相一逼,倒可以比一比,看谁比谁真。
也不一定,以虎贲军那些货色的机灵劲,应该直接变逼宫为救驾才对。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便听到一阵凄厉的鸦鸣轰天而起,正是来自虎贲军大营方向。
宿羽悚然一惊,却只听眼前这群人摇头道:“虎贲军又杀猪吃了,有钱真好啊!”
……真是酒囊饭袋!
军中号角响得早,谢疆带着一队人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一群酒囊饭袋作鸟兽散。
宿羽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岗哨走去,没走几步就折了方向,跟上了谢疆。
宿羽由远及近,亲卫听见了,回头斥道:“退后。”
谢疆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宿羽一刻钟都不耽误,大步上前,飞速从背后拔出长刀,也不出鞘,划出一道鹰翼般的弧线,刀柄“砰”地砸开两个亲卫,径直逼到了谢疆面前!
这一套动作快得诡异,更诡异的是他们不知道宿羽要做什么,一时之间甚至不知如何防备。
一愣之后,卫兵们刀剑纷纷出鞘,一拥而上,持弓箭的手忙脚乱拉开了满弦,对准宿羽,便一箭射出!
前方的宿羽并不和他们对视,他的目光胶着在远方某点上,却仿佛听得见风声一般,稍微一歪脑袋,任由箭尖擦着耳朵过去。
谢疆平时不紧不慢,这时终于微微高声,“做什么?”
宿羽一笑,似乎把全副力气都灌注进了手中长刀,他手握着刀柄,利索地把刀鞘往谢疆喉间一横一拧!
谢疆喉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喀拉”声,身体一软,合上了眼睛。
宿羽头都不抬,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谢疆一脚踹开,提刀向前走去,问道:“李序?”
暗色阴影中,提刀的年轻人高瘦苍白,半低着头,如浮屠鬼魅一般,踏过一地同僚躯体,几乎像是舍不得踏坏新草一般轻缓。
李序在忐忑和恐惧中发出了叫喊,“来——”
一个字的音韵尚未拼完,刀光如风当头割下。李序颈间一痛,彻底失去了意识。
王城里死气沉沉,宫殿里更是一股药味,谢怀拎了把椅子,就坐在廊下,闭上眼睛听了一会,也不知道是听风还是听雨。
过了半晌,他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白蜡封的小药丸,慢慢抠开了蜡皮,也不乱扔,把蜡皮塞回袖子里。
弓着腰的老太监细声细气地提点他,“殿下,外头冷,您还是进去的好。”
谢怀晕晕乎乎地回过头,“老头子又死不了,这么一群人守着,你们也不嫌热。”
老太监连忙挥手,“话可不敢乱说,给先皇后听见,殿下可又要挨敲打。”
谢怀对着糟老头一笑,丹凤眼都眯了起来,变成了某种动物似的细长条,眼角弯弯,竟然有几分和气,“能挨一顿倒好了。”
谢怀从小就这样,越是病得厉害,越是要跟顾皇后唧唧歪歪。老太监拿他没办法,谢怀却接着说:“预备预备,让父皇出来透透气吧,老三给他备了好东西。”
老太监说:“什么?”
谢怀不耐烦解释,“问老三去。”
老太监“哦”了一声,真的要去。
谢怀气得笑了,拽了把他的腰带,自己抽身进去了,“一个个的全都老糊涂了。”
皇帝身子骨扎实,前些日子病得凶险,这几天倒是差不多复原了,只是皇后如临大敌,弄得一帮人都不安生。
其实皇后每次都如临大敌,不过这次弄得格外阵仗大罢了。
谢息和皇后扶着皇帝出来透口气,一个两个都是泫然欲泣的样。皇帝啼笑皆非,把两个瘦胳膊甩开,“扶个屁,朕又不是不会走。你们真当朕要传遗诏了?太子还没立,朕心里还没点数吗?”
黎皇后低声说:“陛下说什么呢。”
谢息摸了摸鼻子,“哎,这有椅子,父皇坐会。”
皇帝瞟了一眼,当没听见。
他就站在廊下,等宫人搬来新的,才坐下去,“清晨凉快,你们都坐。”
当然没人坐,因为目下一共就两张椅子,另一张是谢怀拎出来的。
谢怀便大喇喇往下一坐,打了个无声的呵欠,重新合上眼睛。
黎皇后移开目光,皇帝眉毛竖起,老太监提着脑袋咬耳朵提醒:“殿下,娘娘还站着呢,不合适。”
谢怀“嗯”了一声,把脑袋搁在椅背上,放松得像头被打死了的老虎。
老太监说:“陛下看着呢。”
谢怀说:“多看看,也看不了几眼了。”
这跟催命似的,老太监快急哭了,皇帝也只是冷笑了一声。
谢息插嘴道:“父皇,大哥这几天累着了,现在压根没醒着。大哥,你别乱说话。”
谢怀恍若未闻,比起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声说:“嘘。”
他的表情近乎幻梦,谢息一愣,听见谢怀继续说:“父皇,你听。”
与耳力无关,空气中传播着隐约的不安,是某种行伍中人才能嗅出的杀伐之气。
别人不懂。这廊下有数十人,但只有两个人懂。
皇帝只凝神了一瞬,便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径直扯过老太监的领子,“去!宣巡防营!”
老太监腿一软,“陛下?巡防营可在城外啊……”
皇帝指着谢怀的后脑勺,“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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