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迟暮还没有回音,就看到大喇喇闯进来的任胥,眼眸犹如噙着一缕浮沉的水烟, 任胥心一紧,“怎么了,烫伤了?”
他飞快地一步奔来, 抓住了盛迟暮的手,食指上涂抹了紫花膏,他看得眼眶一热,放在唇边珍惜地吹了吹, 淡淡的热雾熏得手指还有点疼,盛迟暮缩了一下,朝齐嬷嬷看了一眼,“嬷嬷先回去休息罢。”
“奴告退。”
齐嬷嬷掩好门窗,撑了一柄八角的纸伞闯入风里。
雪籽敲打在窗棂上,窸窸窣窣地作响,仿佛蟋蟀天牛的跫音似的,嘈嘈切切,错杂反复。屋里头烧了几只高烛,擎在灯花上辉煌的光,照得软红罗帐亮得晃眼。
任胥道:“我不知道是你做的饺子,不小心……”
“姹嫣说了。”盛迟暮淡淡地望向窗外,任胥更忐忑,姹嫣竟然多嘴地已经说了?那暮暮这种反应,又是怎么一回事?是怒了,还是根本无足轻重,她一点都不介怀?
盛迟暮回眸,在任胥兀自忐忑不安时,她用手轻轻握住了他的,盛迟暮从小很少主动与旁人亲近,最多便是拉拉手,她也只会这样的安慰了,抚着任胥的手背,像要将他的不平、愤懑、焦躁都一一拂去,话语也温柔,“没事,以后多得是机会。殿下心情不好,是我没考虑到,我方才听姹嫣说了,今日皇姐出门便没有再回来,姹嫣说的不多,但是我大概也能猜到,皇姐同萧战一起走了是不是?”
任胥猛地睁开眼,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已都事先知晓了。
没想到她还这么温柔如水地待自己。
任胥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
盛迟暮轻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皇姐跟着萧战走,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是不是?”
任胥更讶然。
盛迟暮在东宫也闲着,又敏感多思,很多事揣摩了一遍,觉得堵得心里头有些难受,其实她以前并不爱刨根问底的,大约是这些事关乎任胥,关乎自己,她总忍不住计较着,“我可以发誓,一定替殿下保守秘密,绝不会俾众周知。”
任胥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一拍大腿,“好吧,暮暮你也不是外人,只是……我怕被人当成疯子,暮暮你信我说的,我就告诉你。”
他终于肯说了,盛迟暮脸色不动,微微侧过身来,凝神听着,摆着清闲的姿态,还有一二分慵懒。
任胥道:“也就是以前的事,或者说我大梦三生一场,将上辈子的回忆唤醒了罢。那时候萧战也是来长安求亲,不过父皇没有准允,我那时候也没看出萧战狼子野心,整日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还打算等覃儿贺儿长大了,这江山就便宜送给他们,单纯到竟然信萧战对任长乐是真心实意。当然任长乐还是那么副花痴样,痴迷萧战入骨,后来趁着翠华山狩猎,萧战从军中当众暗地里同她一起逃走了。”
“可有些人就是得陇望蜀,得而不惜,他有了我皇姐之后,又想娶……想娶另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将任长乐关到密院里任由下人欺凌,后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有本事逃出去的。可是那时候战火连绵,平南王开关,将羯人放入大梁境内,四面刀兵。任长乐在乱军之中被羯人抓走,我派了人手,但一直没找到她。后来我御驾亲征到了交子城,才见到她,当时她已被乱军凌|辱,怀里抱着一个没有气息的羯人血脉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的故事,盛迟暮的手用力掐住了指关节,嘴唇泛起了微白。
任胥望过来,眼眸里闪着晶莹的水光,被烛火映得红亮,宛如一天碧水里的星子,盛迟暮胸口一阵酸涩冒了起来,任胥的声调也渐渐哑了,“其实如果找不到任长乐,我当她在平南王府的后院里就死了,也只会觉得她自作自受。可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姐姐,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没办法承受。”
盛迟暮温柔地俯低身,抱住了任胥。
她拍着他的背,用尽力不去刺痛她的柔情抚摸他的发,“我明白了。”
任长乐一生的悲剧是因为萧战,如果不是他,她还是长安城里高贵肆意的皇家公主,打马从街头走过,两旁人仰马翻,但无人敢有怨言的张扬野性的女子。
她忽觉得自己懂得了任胥憎恨萧战的原因,当然她不知道,那只是一部分。
那晚上,营中燃着篝火,任胥命人接任长乐怀里的死婴,她就一个人瑟瑟地缩在那儿,也不理会旁人,嘴里风言风语,“小宝宝,睡觉觉,阿娘抱着呢……别哭别哭……”
她就那样,双目无神,凄恻地抱着孩儿哄他睡觉。尽管那个孩子已经浑身尸斑,散发着恶臭,骨瘦如柴,应该是活活饿死的,任胥不忍再看,用火把挑起一朵烈焰,伸到任长乐面前,“火化了他,我带你回长安,你还是大梁公主。”
任长乐疯了似的推开他,手碰到火把上烫得起了水泡,也不喊疼,就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谁,别伤害我的宝宝!”
“长乐!”
任胥听到男人沉沉的声音,一扭头,只见犹若御风而来的小程,骑着战马回营,下马便急匆匆地奔来,连脸上的面具都忘了摘,连他这个皇帝都忘了问,便冲到任长乐眼前,任长乐一看到他的面具,便“哇”一声,跳了出去,“别过来,别吓到我的宝宝!别过来!”
“长乐……”程令斐喃喃一声,将脸上的面具摘了扔到一旁。
那时候二十八岁的程令斐生得沉毅俊美,犹如斧斫刀削,一眼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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