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宇干脆道出他好奇已久的问题:“你跟孙博远……你俩为什么分手啊?你不是说他跟别人在一起了吗,他把你绿了?”
余声手下的力道一顿:“……你怎么说话呢?”
余宇无辜:“你不就是那个意思……”
“他们公司新来的一个小孩,喜欢他,他俩还挺合得来,”余声说,“我碰见过那孩子几次,我觉得他们挺配的,小孙看他的眼神也有那意思——他们是在我们分手之后在一起的,我也算是助攻吧,小孙看他的眼神跟看我的不一样。”
“眼神?”余宇直起腰来,回头,“还能从眼神里看出来?”
“当然啊。”余声说。他觉得擦得差不多了,把毛巾拿走,挂回浴室里。
余宇在他身后喊:“怎么看啊?”
“用眼睛看啊。”余声回。
余宇等不及他回来,跟过去追问:“眼神有什么不一样?”
他过去的时候,余声刚好转过身来,二人眼神对上。
余宇不太敢看余声,他动摇过,本能想侧过头去,但最终没有。
现在不看,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对视是件很暧昧的事,却又只有跟暧昧的人做才暧昧。
“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余声说,“大概就是感觉吧。”
于是余宇把他的感情放在眼睛里,希望余声也可以看出他的感觉。
可余声没有。余宇怕自己眼神过于灼热,然而实际上,眼神迟钝极了。
他眨眨眼睛,声音有点抖:“你觉得我眼神怎么样?”
“不错,很亮。”余声说。
他压根没有看他的眼睛。即使看上去,他们注视着彼此,可他眼中没有余宇。
余宇睁圆了眼睛,什么也不顾了,仰头望着余声。少年余宇才不信放在心里这种鬼话,他的情感汹涌,带着毁灭的势头,他努力从余声瞳孔中找寻自己的影子,他要让那双眼睛成为自己的牢笼,余声睁开眼睛,他在里面,余声闭上眼睛,便把他锁在里面,余声不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他都在那里,他就呆在那里,哪儿也不去,那里便是他的归宿。
然而。
“你在看什么?”余声问。
余宇说:“看我。”
余声笑了,说:“你看的明明是我。”
余宇说:“我看的是你眼里的我。”
余声问:“那你看到了吗?”
余宇失落地低下头来。
“……你眼睛太小。”
光线最强烈的时候不适合游泳,余声去买冰淇淋,余宇坐在遮阳伞下吸椰汁。这座以大海闻名的旅游城市并不只有海边一个去处,余声提议他们去热带雨林公园玩,余宇摇头,说他只想留在海滩上。
余声站在他面前,挡住外面的阳光。他把冰淇淋递给余宇:“看吧,你是喜欢海的。”
余宇舔着冰淇淋,说:本来就是因为看海才来的。”
“所以来了就只看海?”余声在他旁边坐下,扭头说,“那还算什么旅游?”
二人一人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别说眼神,有时连表情也分辨不出。余宇不觉得这是件坏事,相反,他极为庆幸,庆幸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地让自己的视线追随着余声的嘴角。他舔舔粘在嘴唇上的冰淇淋,说:“到一个地方玩已经够了吧,走马观花地玩才不好,所以大家才觉得旅游很累。”
余声点点头:“有道理,你们年轻人比我们那代人看得开。”
余宇懒洋洋道:“什么你们我们的,你干嘛老把自己说得跟老年人似的。”
余声哈哈大笑,说:“老年人倒不至于。不过三岁一代沟,我们都差着多少个三岁了。”
余宇没再说话。余声总是把他当小孩,这让他感到不爽。
他对余声的感情应该是爱吧。爱一定要有结果吗?余宇迟疑了。
三四点的时候,阳光弱了一些,下海游泳的人陆续多起来,还来了几对来拍婚纱照的新人,新娘洁白的婚纱在风中抛起,海浪也被风撩动着,他们的声音,说话声、笑声,还有海的声音,远远地被风带过来,余宇挡在墨镜后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阖起来,等着吹这风。
一直这样也不错。他不想再为那令人后怕的悸动烦恼下去。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傍晚,夕阳的余晖被云层筛下一片氤氲,余声起身摘了余宇墨镜,叫他去看落日。
“怎么了?”余宇睡眼惺忪,声音也软软的。
“看日落呀。”余声说。他身后的沙滩上,不少游客对着天边举起相机。
余声把落日挡住了。余宇没有提醒他,他本来也不想看什么落日,他看余声就够了。
闭眼之前,余宇以为他们的关系就止步于此,他也想止步于此,他不想破坏这一刻闲适的海风,于是他在微风吹拂中闭上了眼睛。他大概睡着了,极为短暂地,然后他被余声叫醒了。毫无防备地,他们的眼睛对上,没了墨镜遮挡,眼神横冲直撞。
“余宇?”余声见他没反应,叫他。
大概是起床气的缘故,也或许不是,他不该总是给自己找理由。
今天要结束了吗?其实没有,一会儿便会有灯光亮起,海滩上依旧热闹。
可是黄昏已经到来,那光线柔和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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