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听见外头声音不对。苗氏推门,焦急道:“赶快跑吧,有空袭警报……”
许平山把秦梅香抱起来,拖着腿往外走,边走边问:“虞少爷呢?”
苗氏抱着孩子:“上戏园子找周老板去了……”
开门一瞧,街上都是匆匆跑过的人群。许平山一条腿有伤,别说跑了,走都走不快。见苗氏踌躇,当机立断:“不要管我们了,你先带孩子走吧。”
苗氏看了看气息奄奄的秦梅香,犹豫片刻,只得一抿嘴,含泪抱着孩子跑了。
许平山低头瞧了瞧怀里的人,思索一会儿,扭头返回了宅中。虞宅有个存东西的地下室,深度与防空洞自然不能比,不过聊胜于无。他把秦梅香用棉被包裹起来,抱着他躲了进去。
事到如此,只能听天由命。
许平山在黑暗里亲了亲秦梅香热烫的额头,低声道:“真要该着倒霉,好歹也算是死同x,ue了。”
起先是静悄悄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空间微微摇晃起来。像水那样,一波接一波的。许平山把秦梅香的头牢牢护在自己胸前,弓起了背。
头顶有细碎的灰土落下来。然后就是断裂声。许平山下意识把秦梅香搂紧了,却感到自己肩背那里被重重地砸了一下。饶是在黑暗之中,这一砸仍然让他眼冒金星。他闷哼一声,凝神等着那波震动过了,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侧s-hi漉漉的,有热乎乎的液体淌下来。是流血了。
“c,ao。狗`娘养的小鬼子……”他咒骂了几句,忽然没了动静。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顺着他的下巴摸了上来。摸到他厚实的唇,又摸过他挺直的鼻梁,深深的眼窝,最后落到他脸侧流血的擦伤上。秦梅香微弱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将军?”
凭这一声唤,再挨十下砸都值了。许平山嗓子顷刻就哑了:“什么狗屁将军,现在是瘸子一个了。”
秦梅香不说话了,掌心按在许平山胸膛上,脸也贴上去。那儿很快就s-hi了。许平山抱着他,酸溜溜的:“你这回是替谁哭的?”见秦梅香不说话,又接着抱怨:“我就问你,死人要紧还是活人要紧?”
良久,才听见胸前的哽咽:“你混账。”
“活人还得好好活着不是?你师父临终前不是也这么同你说的么:让你从今往后,不必管其他,只管自个儿高高兴兴地活着。”
秦梅香伸出枯瘦的手臂,慢慢环住了他的脖子。
许平山像哄孩子似的抚着他凸起的脊梁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下室的门开了,虞冬荣和小玉麟提着灯进来,看见他们,松了口气:“没事儿了,出来吧。”
许平山抱着秦梅香起身,虞冬荣惊喜道:“呀,醒了!”
虽说还是虚弱,还是动不动就从噩梦里惊醒,睡着睡着就流泪,但是j-i,ng气神儿不太一样了。端过来的饭菜,吃下去会吐,可是吐了又咬牙接着吃。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在拼命地活。
能吃下去,仿佛就有了抵抗病魔的力气。虽然一时仍然离不得床,但到底不是先前哪个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蓉城经过了一场空袭后,三五不时地就要拉一回警报。虽然并没有飞机过来,但总是这样提心吊胆地跑警报,对养病是没有半点儿好处的。虞冬荣思来想去,唯有让秦梅香搬到山里去。
这是个冒险的提议。毕竟病人的身体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大冬天的,小竹山离蓉城又并不近。
但许平山采纳了这个建议。
第44章
小竹山在邛川余脉上,与大竹山毗邻,两山周遭数百平方公里尽是翠竹延绵的绿色山岭,号称“百岭千峰尽是竹”。虞家那个小屋子,离最近的村落也有六七里地。也不知道当初虞五少爷是多么异想天开,才在这儿买了片林子。
没想到,到头来,这片荒山野岭,却是救了秦梅香的x_i,ng命。
表面上那竹舍只是挨着一眼小小的温泉,其实周围地域全部得于地下热源的眷顾,冬季倒是比城里还要温暖许多。另有一条冷山溪从不远处经过。两股水流一大一小,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淌去,是闻所未闻的奇观。冷溪下游是个村落,许平山特意问过,此间地貌特殊,山中水源,只有冷水可以饮用煮饭。热的泉口,山中居民只拿来洗衣泡澡。
此处唯一的缺憾是生活不便,但这也难不倒许平山。他很快在屋后辟出一小块菜地来。虽然每隔一段时间,米粮仍然要外出去买,但毕竟是能安心地居住下来了。
秦梅香头两个月昏睡居多,梦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杨清菡。虞冬荣和小玉麟过来看过他几次,说董老爷在城外善觉寺出家了。想来是因为杨老板一生了无遗憾,在那边过得顺遂,故而才从不曾来入亲人梦中。幽冥渺茫,但秦梅香还是信了。最初的悲痛渐渐被时间抚平,剩下的只有悠长的思念。
多亏了许平山细心的照料,到了第三个月上,他渐渐就可以起身走动了。搬过来时许平山自己身上的伤其实也并没有好利索,还要忙前忙后地照顾一个病人和一个菜园子。秦梅香心中愧疚,身子好一些了,便也挣扎着想要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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