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出行,并非是出门历练,而是到金波宗访友,派头自然也非同凡响,天录自紫虚天点了几名鲛姬、仆僮扈从左右,个个都有金丹修为,在空中伴车而行,手中怀抱花篮、宝瓶等吉祥物事,香风阵阵、花瓣飘飘,直是数不尽的仙家富贵。天录却还嫌不足,叹道,“真人到底成就洞天未久,眷属之中也没什么元婴妖物,否则亲传弟子出行,哪有没个元婴扈从在侧的?”
阮慈道,“就这些还不够么?我只是去金波宗,从绿玉明堂那儿走,最多遇上个把筑基妖兽,还有什么是我自己应付不了的?”
王盼盼却很适应天录的奢靡,盘在软榻内笑道,“这有什么?昔年谢燕还闲了出门玩耍的时候,身边随从哪有低于十人的?这头傻鹿到底也是在给你做点面子,你去金波宗那样的地方,总要见一见李平彦的师长吧?人家如何对待你,还不就是看你的衣食住行,如何对待李平彦,还不就是看你?”
这次出门,天录还架了一辆云阙玉舟出来,舟中屋舍甚多,也是金丹修为才能驾驭的法宝,驾车的虎仆也正是金丹妖兽,他化形是个中年大汉,此时正陪坐在一旁。算来阮慈一人出门,足足有七名金丹陪侍,她不免叹道,“这些个勾心斗角,有时还不如打一架痛快。”
虎仆笑道,“慈小姐此言差矣,若是事事都直接动武,固然是快意恩仇,但这对修士和凡人都不是甚么好消息,想来在上古时分,也许门派之内、门派之间也都是这般直接,若有意见相左,便是用法器说话。然而时日久了,大家自然能发觉,这般行事,最终只是让所有人都无法成就上境,是以才逐渐形成规矩。”
“小姐如今入道也三十年之久,经历过不少风波,可看出琅嬛周天的修士,胆子就没有小的,尤其是中央洲陆,修士若不能轻视生死,根本很难前行。可正是因为大家都是这般大胆妄为的性子,也就需要许多严格的规矩来彼此约束。就说金波宗,和我们上清门一向是交好,也有许多条人脉联系。那李郎君和小姐交好,是否还能得到师长重视?自然门中也有不同的看法。若是双方直接争斗起来,收手不及,损伤了道基,那该怎么办?而慈小姐若是为李郎君不平呢?难道还真要打上门去,让老奴把那些做主的长老一个个杀死吗?”
阮慈一句话而已,倒惹来他好一番教诲,不过虎仆说得颇有道理,阮慈也是因此想到迟芃芃,不由叹道,“这样层层计较下来,最划算的方法,便是此时先请出虎伯,让金波宗看见我等在门中的风光与前途,知晓该如何选择,是么?”
虎仆笑道,“不错,若是金波宗见了我等诚意,还不知该如何抉择,那慈小姐再令老仆出手,也是不迟。”
阮慈虽然和李平彦交好,但也不至于为了他的前途请虎仆甚至吕黄宁去杀害金波宗高层修士,但转念一想,若李平彦依附于她,却遭金波宗冷落,那已不是阮慈一人的问题了,亦是关系到紫虚天的颜面。不禁也有一丝烦躁,赌气道,“何须请虎伯出手?等我修为高了,也就无需讲究这些,谁让我不开心,我就杀了他了事。”
这虎仆甚有城府,王盼盼当着他的面提起谢燕还,他若无其事,此时阮慈说这些糊涂话,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继续规劝。王盼盼伸了个懒腰,笑道,“那要看你修为多高了,就算你是洞天真人,若世宗一个小弟子令你不开心,你难道还敢以大欺小,直接杀了他吗?”
阮慈便接不下去了,片刻后恨恨道,“盼盼,你怎么这么喜欢抬杠!”
王盼盼喵了一声,自顾自舔起毛来,天录却道,“其实规矩多数都还是为了保护弱小,慈小姐现在便是受规矩保护。将来长成大修士,对宇宙本质了解越多,也许也会主动维护规矩,甚至定下自己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论是哪里,都少不得有些好似没有道理,却偏偏极有必要的规矩。”
他平时一向稚气,偶然说出这一番话,却颇为发人深省,阮慈听了,不由若有所思,想起永恒道城中的规矩,不由叹道,“不错,在我们琅嬛周天,修士只活一世,不能重来,大家都珍重自己的性命,却偏偏境界之间,差别极大,若是毫无忌惮地出手,大家都活不下来,所以才定了这许多规矩。”
“若是换了可以无穷无尽地转世下去的宇宙,便只能推行新的规矩,叫修士都尽量避免沾染外界因果,如此方能避免无尽的纷争。否则你杀了我,我杀了你,既然大家都可以不断从头再来,那仇恨便也永无消解的时候,久而久之,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天录笑道,“虎伯,这便是慈小姐在恒泽天中的所见。那是曾经存在于旧日宇宙中的大道,你今日能够听闻,可不是一番难得的造化?”
虎仆也是又惊又喜,连忙举手谢过,天录悄悄给阮慈使眼色卖人情。阮慈看得又是好奇又是好笑,把天录叫到身边,问道,“天录,刚才那番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天录摇头道,“是真人和我说的,我才生下来不到五十年,哪来这般见识,这还是我第一次出门呢。”
说着,又跑到窗边去,津津有味地看着外头的风景,好像连一根草、一朵云都是极新鲜的。
阮慈心中微讶,她原以为天录怎么都有数百上千岁,毕竟他至少有金丹修为,而且极为博学,没料到天录居然和她年岁相当,实为异数。但转念一想,又是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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