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杜安并没有浇到佩特里,但是佩特里突然把软管朝向了他。
“哇!”毫无防备的博杜安被凉水淋到,抬起了头。他看看自己被淋湿的衣服,又看看佩特里,脑海里突然升起了一个想法——所以他直接拿软管浇起了对方。
“哈哈哈哈……”博杜安看见佩特里被淋湿笑了起来。
流水亮得如同碎裂的水晶和银子,虽然冰凉,却无比柔和。博杜安和佩特里在院子里哈哈打闹着,互相浇水浇了半天。博杜安甚至一度摁住了佩特里,但是佩特里用水冲了他几下,博杜安只能放开手去擦脸。
佩特里和博杜安结束了浇水,他们两个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喘息着地看着对方,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佩特里找了两身自己的衣服,给了博杜安一身。
佩特里他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盒冻好的葡萄粒,顺便拿上炸土豆片,一起放在了葡萄架底下的藤桌上。博杜安剪了几朵将要开败的月季,泡进铁皮水桶里。然后他们两个躺在了葡萄架底下的椅子上。
玻璃壶里的柠檬片和冰块浮在水面上,水滴顺着壶壁滑下去,留下一道水痕。
突然的安静让博杜安长舒了一口气。
佩特里抽出来一支烟,还没有点燃,突然笑了起来。他说:“上次我在特里同山,问你抽不抽烟,你说吸烟有害健康。”
博杜安烟瘾不重,前一阵打算戒烟,“因为你把手放在我肩上了。”
佩特里没点燃香烟,把烟夹在了耳后,他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望着葡萄架,说:“在布莱梅市,有一天,我坐在窗户旁边的藤椅上抽烟。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被风吹开的书页哗哗作响……人生枯燥又乏味、平庸、琐碎,所有人都碌碌无为。我看见世界上满是罪恶和苦难,人们争吵、追逐,出生又死去。一切瞬息万变,无物长存。”
“我问上帝,我问耶稣。我虔诚地发问,眼眶因此湿润。我问:主啊,这无意义的世间为何得以存在。风吹过我的脸,没有人回答我。”
“后来我回了波各亚,我在太阳底下看见自己的影子。我在特里同山顶闭着眼冥想。云从太阳之下飘过。在某个片刻,我感受到了上帝的永恒。我像云一样没有重量,俯视并拥抱整个世界。我摊开手,地球仿佛就在我的手心里。时间是一条金色的河,在我面前流过。那一刻,我宽恕任何人,我可以爱任何人。”
佩特里转过头看向博杜安。就在那天的那一刻,佩特里感受到自己自由的爱,超脱一切枷锁,在时间之上,他可以爱任何人。
那时博杜安就坐在他旁边,他也可以爱他。
博杜安一时无法回答。不是无话可说,语言无法承载某些情感。能指与所指有时无法对应。
佩特里只需要博杜安的沉默,不需要博杜安用语言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说:“要是现在打开收音机,里面肯定正在放‘午间圣经’。”
博杜安已经回过神来,“嗯……今天会讲哪一篇?”
“不知道……”佩特里说:“不过我猜神甫会说:‘人的一切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
“哈哈,”博杜安笑了一下,“‘我见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微风吹过葡萄叶,叶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其间的阳光跳动着。已经结成的葡萄累累下垂,追着风轻微地摇晃。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
在一切虚空之中,万事消磨。博杜安模模糊糊看见了永不褪色之物。
佩特里忽然告诉博杜安:“其实我和我祖父母说了,今天我男朋友会来。”
博杜安被太阳晒得眯了一下眼睛,“嗯……男朋友?”
“他们知道这件事,我不是个单纯的异性恋。”佩特里说,“嗯哼,我以前喜欢过一个男孩,那时候我十三岁。他说让我替他写一周作业,就和我做朋友。后来我发现他只想让我给他写作业。我很难过,就和我祖母说了,我祖母抱着我说‘可怜的小赫恩,没关系’。”
博杜安从来没有和母亲提起过他的性取向。他的母亲也没有告诉他“没关系,博德。”
佩特里问博杜安:“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男性吗?”
博杜安很坦诚地说:“不是。”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佩特里的胳膊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头靠着自己的手腕。
“上中学的时候。”博杜安说。
“我是第一个和你谈恋爱的,对不对?”佩特里看着博杜安,眼里有笑意——那意味着他自信肯定如此。他有一双动人的眼睛。
“嗯哼。”博杜安从没和其他人提起过,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有一天中午,我女朋友想去教学楼的天台上看看。”他告诉了佩特里这件事。“她推开天台的门,有人在听《一个牧神的午后》,我恰好有一本马拉美的诗集。”
博杜安讲完了。他对同性的爱始于那个中午,也止步于那个中午。博杜安是这样的一个人,生命力绝不旺盛,然而平静,算不上冷漠,却也很少主动追求什么。
佩特里问:“没有了?”
“没有了。”博杜安没有拿出来马拉美的诗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女朋友和对方说了话,他们是同学。博杜安看见他女朋友的发丝被微风吹起来,她穿一条蓝色有碎花的裙子。那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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