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说:“如果皇上一直不醒,该怎么办?”
听到这话,柳宁欢第一时间转头去看说话人。皇帝才晕了这么半天,就敢讨论“醒不过来”的事情,说明这位同僚胆子挺大的。
看到人之后,柳宁欢就有点怂了。这个人年纪似乎有点儿大了,但目光如炬,光是扫了柳宁欢一眼,就让柳宁欢腿软了,像见到班主任一样。
现场一片死寂,没有人附和,却也没人敢反对。最后是裘宰相出来救场。
裘宰相冲那个老人一拱手,说:“陈将军,皇上正值壮年,这次晕倒只是一个意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我知道您是深谋远虑,但现在谈这个,是否还为时尚早?”
“以他这个纵情声色的活法,能撑到现在我都觉得惊喜!如今连着三年爆发自然灾害,不是暴雨就是干旱,百姓过得凄凄惨惨。阿尔泰族倒是风调雨顺,变得穷兵黩武起来。他们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发动战争。”陈将军怒斥道:“就算这次没事,可他没立太子太女,万一关键时刻再来一次,我们又该怎么办?你们文官信怪力乱神那一套,重避讳,我不信。我也不怕皇上醒来之后追究我的责任,我就想知道,除了指望太医院这群废物意外,赵国还能怎么办?!”
陈将军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柳宁欢都有点儿想为他鼓掌了。
同时,柳宁欢弄清楚了陈将军的身份。
护国将军陈战,战功彪炳,脾气火爆,直来直去。皇帝与他幼时相识,很小的时候就结拜为兄弟,直至今日。陈战常常出言不逊,不避讳死亡、继位之类的话题,但皇帝对他十分信任,从来没有惩罚过他。在这个当口,能提出储君话题的,也只能是他了。
可惜赵湛在军营里呆过几年,早把陈战拉到自己的阵营里了。
也就是说,陈战慷慨激昂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目的只是为了起个头,让众人推举赵湛为太子。
裘宰相说:“有陈将军在,阿尔泰人不足为惧。只是立储之事还需再做定夺……”
陈战打断了他,说:“你想定夺什么?皇子皇孙就这么几个,我看着都不太行。虽说如此,矮子里拔高个,总能选出来一个吧?”
裘宰相说:“此等大事,还是要等皇上醒来……太医!皇上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九皇子中了毒,你们治不了;皇上晕倒,你们还治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
裘宰相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借着太医把怒火转移,同时提醒陈战:赵湛也还没醒呢,就算立赵湛为储君,一个昏迷的皇上和一个昏迷的储君没有差别,也顶不了事。立储君这种事情,还是容后再议吧。柳宁欢在心里默默点头,心想怎么才能学到裘宰相的话术。
果不其然,陈战沉默了。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说,但到底没说出口。
柳宁欢看着陈战的神情,心里一动,突然有了某个猜想……
裘宰相能想到的事情,陈战会想不到吗?就算陈战是个不懂打太极的武将,能开这个头也不可能是毫无准备。再加上那含糊的欲言又止……莫非赵湛其实并没有昏迷?只是借着这个状态,偷偷做什么?
能做什么?会做什么?
赵湛现在,人还在京城里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柳宁欢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瞪大眼睛。
裘宰相看了柳宁欢一眼,神情十分复杂。
客观来说,他手里的底牌不多。能抵抗陈战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立储君的事情就这么翻篇儿了,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别的事情。但柳宁欢敏锐地意识到,提出这个话题就像是解开了某个封印,还在这里的人都已经浮想联翩了起来。
有些话题柳宁欢插不进去,只能立在一旁听。柳宁欢站到脚麻,正在犹豫要不要随便找个借口离开的时候,床上传来了几声剧烈的咳嗽。
殿里变得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柳宁欢连忙迈开脚步,往皇帝的方向走去。她坐在床边,把皇上扶了起来。
皇上还在咳嗽,皱着眉头看向文武百官,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全部站在面前,朕头疼。”
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下了,大呼老天爷有眼、皇上有福之类的好听话。
太医则赶紧揽功,说:“今早上朝时,皇上突然晕倒。太医院给您把脉,用了一副药之后,您终于醒过来啦!”
皇帝问:“朕得了什么病?”
太医又重复了一遍底子虚、要静养之类的话。
皇帝皱着眉头看向陈战,说:“朕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有人提‘矮子里拔高个’,吵吵嚷嚷的,不成样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让你们在朕面前选来选去?”
陈战迎着皇帝的目光,不卑不亢道:“禀告皇上,是臣提立储君的事情,裘相跟臣意见相左,我们辩了几句而已。”
文武百官都不敢说话了,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陈战身份特殊,敢当着皇帝的面这么说,他们却连听都不太敢听。
“储君……以朕的身体情况,的确是到了该立储君的时候了,只是这人选,让朕再考虑考虑。”皇帝沉默了很久,又问:“九皇子情况如何?”
群臣心想:这是属意九皇子了。
太医答:“微臣无能,九皇子仍在昏迷中。”
皇帝又看向柳宁欢,问:“宁儿,春狩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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