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并不平静,赵秋生似被天子威仪吓破了胆,嘟嘟囔囔不住复述对史岩诸多罪行的控告。
凌晟双手伏膝端坐龙椅,容了他片刻喧哗,再一挥手,殿中警戒的暗卫拿了不知什么堵住狡辩之口将之拿下。
“今日之事,众卿以为如何?”凌晟状似随口问道。
陈直率先出列,“臣以为,史岩等人罪行昭昭,可以定案。”
凌晟淡笑,“诶,爱卿太心急了些。这桩桩件件大案,总要梳理而后肃清。”
他话锋一转,道:“不知陈卿以为谁来主审合适?”
“史家之案牵扯甚广,依臣愚见,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三司会审方为万全。只是史岩皇亲驸马之身,臣等怕是有心无力。”
凌晟截断他话音,“那就由朕主审三司听审。”他向司马梓处投落一眼,起身后道:“昔年江州之案,朕用人不明,冤枉贤臣,铸成错案,案明之时,朕亲下罪己诏,反省思过。”
“陛下圣明!”
一片叹服高呼声中,司马梓淡淡凝视上首。
她心中波澜万千,又似是平复淡然。回想过往,苦心多年谋划,如今,因李太后那一包袱证物,因赵秋生的反水坦白,她父亲她家族天大冤情,轻而易举被认可。
积郁多时的怅然苦闷,随朝臣的三叩九拜,抽离自她心魂,飘摇远去。
心头似平静,又隐隐不甘。
平民百姓踏破铁鞋穷生奔走,或许,及不得临高之人振臂一呼。
世道不平。幸而她有父母之灵庇佑,有贵人一路帮扶。
“且慢!”赶在尘埃落定之前,清朗女声自殿外响彻,司马榽与“伊墨”各自推开半扇门,簇拥凌楚快步而入。
司马梓或伊墨,心生惊疑,不知眼前扮作伊墨的少年人,是敌是友……
朝臣之中亦是如此,视线交错互道诧异。
面见神似伊墨的白衣少年,脸色转变加剧当属皇帝。凌晟神色惊变,又向司马梓身边那女子投去一眼,凌楚跪地请安时,他暂且收回打量,凝视面色发白的胞妹,斥道:“朝堂之上,沁阳不得胡闹!”
凌楚闻讯,不为所动,自顾自道:“陛下容禀,臣有话说。于情,史岩是本宫的驸马,于义,沈知府与沈夫人乃是本宫姨父姨母。沁阳是为江州案亲故,今日亲来见证翻案,望陛下成全!”
空寂半刻,凌晟坐回龙椅之上,“起来回话。”
凌楚未动。司马榽向她伸手,她只管摇头,司马梓正要扶,她握住司马梓的手,伏地再拜,“案发之时凌楚已然外嫁,夫家罪孽深重,楚无颜见姨母姨夫,特此一拜略表哀思,请姐姐代为收下。”
凌楚话出,众臣哗然。队列之中就司马梓身份议论纷纷。
司马梓由旁人端详议论,只落眼于表妹身上,抿唇片刻后,哑声道:“太后娘娘说得是,姨姊妹先辈是亲姊妹,最该是亲昵。生分之词,楚儿莫再提及。”
“姐姐……”凌楚一时愧悔一时感念,嚅嗫着不知表达什么才好。
司马梓加大力气撑她起身,“快起来!姐妹一体,你这般见外便是折煞我。”
得表姐见谅,凌楚感念,随她起了身,近乎落泪。
司马榽默然瞧着,从旁帮扶一把。
姐妹诉衷肠之情形吸引不少外臣议论端视,而那高位天子,沉着目光于白衣少年单薄身形。
规矩垂眸的白衣少年若有所感,叩拜道:“草民伊墨,恭请圣安。”
“爱卿从何处来?将往何处?”
一双双眸子这才留意起公主身边的陪衬,识得她的文臣武将暗叹伊墨品行端正可堪重用。
“草民随家母入京作证,是为帮衬沈家沉雪冤案。”
“爱卿从江州来?可知北境之事?”凌晟嗤笑,不顾及什么满朝在场什么天子威仪,逼视与“他”。
“草民入京之前,巧遇一位重伤女子,她告知臣,贼子作乱掀动北境烽烟之事。”
“胡言乱语!”凌晟眯眼睨她,“北境密事朕不过方才得知,你一介草民,由何处听来?”
“那位重伤女子系草民旧友,臣从她那处听来。”
凌晟瞠目相对,剑眉紧锁,“你所说是何人?”
“萧馆中人,萧若水。”
殿中再起议论。凌晟敛目,上下瞥视白衣少年,不耐道:“口说无凭,她人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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