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羽毛连同女人的畸形的身体剧烈燃烧起来。赤色的火焰吞没了她,她发出凄厉的哀嚎,双臂胡乱挥动着,长长指甲抓破了顾淮之的手,猛地推开了他。
虽然摆脱了羽毛,但女人身上的火焰依然没有熄灭。她骇叫着,甚至没有时间理会顾淮之,狼狈地逃向了芙蓉江的方向。
顾淮之惊魂稍定,从地上站了起来,几口喝光了杯中咖啡。他记得慕蟾宫的画中也有个红衣女人,忙回到自己卧室里去看。
画框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是从画里面钻出来的。
顾淮之点了根烟,思考片刻之后,他拿了还剩下的半根羽毛,决定去芙蓉江边。
顾淮之走下楼梯,未到一楼,便听到了搓麻将的声音。大厅里摆满了桌,其间红酒美人,俨然一中型赌场。
顾卿的狐朋狗友见他过来,赶紧招手:“淮之,你是个老实孩子,过来跟我们玩两把。”
“老实孩子”连连拒绝:“不了,我要出去一趟。”
顾卿怒喝:“站住!小兔崽子你又去哪个销金窟鬼混?”
顾淮之辩解:“爸,我那点工资能去哪鬼混?怕连销金窟的大门都进不去?这次我是去办正事。”
顾卿想了想也是,他一摆手,颇有大赦天下的气势:“早点回来。”
顾淮之应了声,刚走出屋子,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细如牛毛的雨不停地落在脸上。院子里一片死寂,凤凰木孤独地开着花。他意识到这里并非现实世界,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发现家隔断在雾气与雨幕之中,望不到了。
顾淮之略感怅然,独自离开院子,走到了空寂的街道上。街边有个公交站台在白雾里若隐若现,led灯的站牌滚动显示26路公交车即将到站的信息。
他记得,自己家门口并没有这样的车站。
顾淮之回想起在跨江大桥上遇见的那辆公交车,走了过去。听得“滴滴”几声喇叭响,一辆26路公交车从素纱般的雾中冲了出来,稳稳停在顾淮之身侧。
公交车的大门在他面前豁然打开,里面传出天气预报的声音:“今夜黄泉地区局部有雨,东南风2-3级。雾气可见度为200米以下,好像不太适合出行。”
公交车的喇叭又响了声,招呼道:“老铁,上来吗?我跑得可快了。”
顾淮之知道它是同白玫瑰一样的灵,问:“你要去哪?”
☆、浪游者的夜歌(4)
公交车的车灯闪了闪,大概是在笑的样子:“我要回家,顺便可以捎你一段路。你是我今天遇见的第一个人,就不要你的钱了。”
天上掉馅饼,便宜不占白不占。顾淮之坐在了公交车上。
公交车的前后门自动关闭,车厢里响起提示音:“请您扶稳坐好,两站后即将到达终点,芙蓉江大桥。”
顾淮之听着奇怪,抬头看了眼斜上方的停靠示意图。其中,“芙蓉江大桥”一站并不是终点。他问:“终点站不是东区车场吗?”
公交车回答:“以前是东区车场,现在我走不到那了。”
“为什么?”
“芙蓉江大桥刚修建好的时候,我从桥上掉到了江里,从那之后,大桥就是我的终点。我每次走到,都会控制不住自己,越过桥面的中心线,逆行撞掉护栏。重复我二十一位主人们生前所做的事情。”
顾淮之:“可你刚刚说要回家。”
“对啊,回家。”公交车也不否认,“回家是我主人们的愿望,我也因为这个愿望而存在。但从我掉到江水里的时候,我就找不到他们的家了。”
顾淮之静静地听。
公交车接着说:“我给我二十一位主人都编了序号。我的一号主人就是司机,他上有老下有小的,勤勤恳恳地工作了二十余年,一直也没有出过差错。”
“我的二号主人是一位家庭主妇。她的孩子会在四点左右放学,她外出买了菜,打算晚上接孩子后给家里人做些好吃的。三号主人则是一位大学生,成绩不错,打算考研。四号主人是位上了年纪的阿婆,她刚上车时给儿子通了电话,说二十分钟后到家......”
公交车向顾淮之介绍了它的二十一位主人,叹息道:“大概快四点的时候吧,我的一号主人和二号主人爆发了激烈的矛盾。矛盾的起因很简单,我的二号主人坐过了车站,她着急去接孩子,若下一站下车,就会耽误很长时间。”
“焦急的二号主人要求一号主人马上停车。但我的一号主人不会做出违反规则的事情,拒绝了二号主人。这时候啊,愤怒的情绪在我二号主人身上爆发了,她开始攻击我的一号主人。我的其他主人就在旁边看着,没有制止。然后我的一号主人也愤怒了,失去理智的他没注意到我已经偏离了中心线。”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撞掉了大桥的护栏,一头扎进了江里去了。”
“因为争吵,导致一辆车掉入了江中。这件事听起来很荒诞的,可这就是事实。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假如这世界是个悲剧故事,我不幻想有英雄,只是希望所有人都不要成为故事的推动者。”
“现在啊,我的二十一位主人都死了。我救不了他们,只能带着他们的愿望,一遍一遍地走下去,直到为他们找到回家的路了。”公交车顿了顿,又说,“前面就是芙蓉江大桥,我等下又要撞栏杆,你快下去吧。”
顾淮之:“你撞完栏杆之后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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