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谐心里觉得很抱歉,他不由往路边靠了点,尽量不妨碍路人。
为什么又走神了?
大脑里的记忆是一本书,已经被风吹乱了,狂乱地哗哗作响,一页刚翻过去,下一页就紧跟着贴上来。这种失控的频率使他的心跳也突突作响。夏谐努力地吸了口气,才振作了脸色,继续往前走。
到实验室的时候,人都还没来,空荡荡的。他先走到自己的桌前,拿出一个玻璃瓶往手上倒了些药片,慢慢吞了下去。
心口失控的频率终于停了下来。
夏谐撑在桌上,一面缓着劲,一面从窗户往外漫无目的地看风景。其实校园已经完全苏醒了过来,篮球场上聚了几个男生,把篮球打得砰砰作响。英语俱乐部的成员聚在花园里大声练习口语。更多的学生则拿着早餐匆匆往教学楼赶。
这才是正常的大学生活。
夏谐没有社交活动,他不擅长和人接触,和男人是,和女人也是。从小到大,没有教他该如何与人交际,没有人引导他塑造一个健康,开朗,生机勃勃的人格。渐渐恶化,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刚进大学的时候,夏谐比同学要大三岁,年龄没有办法掩盖,于是大家都在背地里议论,一大帮人的窃窃私语下,他背后逐渐屹立起一个复读三年的传奇。不过复读三年的传奇很快被打破了,因为夏谐的智商显然不至于使他落到复读的境地。
他成绩优异,皮相漂亮,孤僻高傲。
是个格格不入的美男子啊。
但是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不抱团的话只能游离在集体之外。夏谐不军训,不住宿,不参加秋游,不参加任何班级活动,除了上课和考试谁也见不着他。
大家慢慢明白了,哦,原来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夏谐,又这么早来啊。”导师在八点的时候进了实验室,匆匆脱下外套,换上白大褂。“我记得你家离学校很远,下次可以晚点,实验的安排是灵活机动的,不一定要勉强自己嘛。”
夏谐从座位上站起来,点点头:“教授。我……习惯早起,可以先做准备。”
听了他的话,导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他招招手:“哦对了,你先别做什么准备了,今天那帮本科生,没经验的毛头小孩,兔子跑了一堆!他们人手不太够,喊我们院来支援。”说着说着,导师自己也像是被逗笑了,哈哈两声。“不说了,先跟我走!晚了兔子就跑干净了!”
夏谐应了,收拾好桌上的试管和仪器,跟上导师出了实验室。
带他的导师是个老先生,年纪不小了,后脑勺光秃秃的一块。老先生走路外八,但不稳,一晃一晃地,于是后脑的光秃也上下起伏。
当初夏谐也是看着这光秃,隔着一道窗子偶然听见老先生说:“哦……我和林阙老师还是有点交情的,他的面子我不能不给。”
对面的人笑了一下”
下面的话夏谐没有再听下去。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听腻了林阙这个名字。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满口的“林阙林阙林阙”,四面八方都是林阙伸来的手,和林阙的捆缚在家里被系牢了,到外面还是一样的。
这种感觉让夏谐很不舒服。记得那时候他好像去求了林阙。对,是求。而且……好像还是在床上。
林阙回答他了一个“好”。得了这个答案,夏谐终于有些安心了,慢慢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果然男人在床上都是好说话的。
本科院的实验室里早就空了,尚未逃走的兔子四脚朝天地被绑在实验台上,没人去管它们。屋外的花园里一群穿白大褂的学生忙乱地跑来跑去,女生们眼尖,但腿力跟不上,急得只能跺脚,麻醉针管还在手中挥舞着:
“唉呀,在那里!在那里!别让它跑了!”
“捉到了捉到了!”
“服了,你给我抓腿!别抓耳朵!耳朵要断了!”
导师和夏谐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满院窜得比兔子还乱的一帮学生。本科院的老师喊了一声:“诶美女们,给你们拉了个壮丁来了!”
学生们听见喊声,不由都回过头来。新一届本科生们不认识夏谐,一看来了个超好看的学长,先是惊了,低头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我靠,大帅哥!”
夏谐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他看了一圈,先上前把女生手里的麻醉针管收了,收的时候低声问了句”
被问的女生磕磕绊绊答不出来,旁边的同学起哄着帮她答了:“报告学长,还有八只!”
于是夏谐放好针管后,便开始认真捉起兔子来。最初那句“还剩几只”,是他唯一说过的话。他捉得心无旁骛,女生们连搭讪的机会都没有,又看他效率奇高,只好被晾在一旁凑成一堆在聊天。
导师和那本科院的老师正在把捉回的兔子绑好,上麻醉。后者手上忙着,一边找话和导师聊:“老王,你这学生,看起来不太爱讲话啊。”
导师“嗯”了声:“他就这性子,你要是不问他,别指望他的嘴能主动蹦出一句话。”
那老师被逗乐了:“你可别说,现在的女孩子就喜欢这种男生,又冷又酷,女孩很吃这套。”
“拉倒吧。”导师也笑了。“你看他把你这些小美女干晾着,现在他眼里就只有兔子。”
而在另一边,夏谐提着兔子往回走时,能隐约听见女生们的八卦声,每走一次,就接收到一些破碎的片段,等第八只兔子也拎在手中时,八卦的信息也便拼凑地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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