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在花坛边跳跳蹦蹦,把他的手拉扯得荡来荡去,林琼眉头一皱,终于露出些上位者的气色“我热衷于争抢,但不希望和我的兄弟抢。兄弟失和的风声传出去,实在不好听啊。”说到这里,他也失笑着摇了摇头:
“也亏得你要抢的东西和我的并不一样,你愿意全身而退,我也乐得成人之美。老实说,当初你愿意退,我是松了口气的。”
林琼这一番话说的坦荡直白,没有任何弯弯绕绕。与其说是兄弟叙旧,倒更像是和什么生意场上的老对手在谈判。
听着他的话,林阙脸上也没有什么波动,只说道:“政界这方面,我向来志不在此。我的事……爸妈那边多亏你帮忙,还要谢谢你。”
林琼听了忙摆手:“这话说的未免太生分了,爸妈那边我自然会说,该帮的我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能不帮!其实爸心里都懂得,不会失了分寸,就是妈……她也是为了这个家。”
说罢,他抬手在林阙肩上拍了拍“这次来,把这话说明白了,你安心去做你的大学老师,不要有什么顾虑。还有就是……”林琼哈哈笑起来:“妈特地让我给你递个话,中秋还是要来,不许空了!”
林阙也对着他大哥笑了笑:“怎么会,中秋难得团圆一次,我是一定要去的。”
兄弟俩这样笑着对视,明明是夏天,这笑里却好似总有些寡而冷。
林阙与母亲,与兄长之间,笑是一直笑的,但看上去总是不真。也难怪林母那时无奈地说:“阙儿,你总是和妈这么生疏客套啊。”
像个怎么也捂不热的儿子。勉强捂热了,也不贴心。一直不知道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无论是在和林母还是林琼的对话中,“夏谐”这两个字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大多是以“那件事”匆匆盖过去,至多也不过是林母口中犹豫着说出的“那个孩子”。
在林家人眼里,也许夏谐至今都还是林阙犯下的一个“任性”。只要谁都不再提起,那么这事便过去了。
这也许就是横亘在林阙和林家之间那道无形的隔膜。
正这样笑着,林琼突然感到手背上沾到了什么湿湿的东西,不由低头瞧了瞧:“诶呦,下雨了。……这黄梅里,天真是说变就变。”
空气里的水汽本就很丰沛,原本遮在浓重云层里的太阳昏昏茫茫,很快就陷落下去,让位给了积雨云。小孩看着坠落下来的水滴,很兴奋地拿手指着:“粑……粑……噫……雨……”
不一会雨就大起来,林琼抱起儿子,朝着不远处停着的黑色红旗走去,回头对林阙说着:“阙儿,那就不聊了,你快回,这阵雨真是……记得中秋要来!”
在雨中看着林琼走远,林阙有些恍然,他伸手看了一下表:三点三十五。
糟了。
他回身就往后门口跑去。
这果真是场阵雨,最初那豆大的水珠砸下来时,就该知道是不妙了。走了没有几步,倾盆的雨水便泼了下来。
林阙在雨中跑着,脚步一直没有停,而且忙忙乱乱,失了方寸。
这段时间,他心里记挂着很多事情,难免耗费心力,刚刚一不小心便忘记了时间。
又……犯错了。
拿着钥匙开了门,林阙扔下包就往屋里走去:“夏谐!”他声音喘得很厉害,浑身都湿透了,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我回来了……对不起,等得久吗?”
没有回音。
这空空的寂静仿佛把林阙的心情也蛀空了,顿了一瞬,他开始忙乱地在房间里搜寻。最初是夏谐常去看书的院前走廊,然后是客厅,厨房,到里面的卧室,外边的浴室……
近乎莽撞地打开浴室门时,林阙刹住了步伐。
在他急促的喘息声中,还夹着浴室的水声。
浴室尽头的浴缸里灌满了水,液体溢出后把地面弄得一塌糊涂,水波荡荡,发出碰撞的声音。一个人影就蜷缩在这声音之间。
“夏谐……”林阙几乎喃喃地开口,放在门把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捏紧了。
他口中那个名字的主人泡在满缸的水里,听见声音,微微抬起点头:“…林阙?”
“是我……是我,夏谐。”林阙有些无措地答着。“我晚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夏谐的呼吸突然重起来,他伸出手臂,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爬:“……他!……他们…你……救救我。”一条腿跨出后,他便匆匆要往外走,结果另一只腿被勾住,整个人踉跄地跌在地上。
也许是他太瘦的缘故,砸在地面上的仿佛全是骨头,发出了可怖的声响。
夏谐倒伏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悲鸣。他挣扎着两只手在湿滑的地面上漫无方向地乱抓着:“你救救我……救救我……”
林阙深吸一口气,几步就奔到他面前,半跪下来抱住他。触到夏谐皮肤的时候,那冰冷的温度让林阙一滞。
水是凉的。
夏谐上身裸着,下身套了条长裤,浸水后涨涨地团在一处。林阙弯下腰时,他便得了救援一般紧紧攀住对方的肩膀。
“夏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都是我不好。”林阙抱住他,唇吻在他耳边,不停说着。林阙身上沾满了盛夏的雨水,热而潮湿,比这自来水管里的水温暖的多,他紧紧抱着夏谐,想把自己身上的热力传递给对方。
然而夏谐好像还没有从自己的梦里醒来,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是不停说着大段破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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