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五年十一月。
苏大为坐在临街的窗口向下眺望。
看到行人如织,大唐的西市和往日一样,一片繁忙的景象。
西市比起东市,三教九流,各藩国使节,天南地北,无所不包。
相较而言,东市主要面向宫中贵人,比之西市略安静些,却也少了许多烟火气。
“阿弥,阿弥。”
坐在桌对面的苏庆节呼唤道。
他们这一桌子,隐隐的苏大为坐在主位,旁边是尉迟宝琳和程处嗣,对面是苏庆节,苏庆节旁边是薛礼。
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并没有以官职和出身高低论高下,而纯以苏大为这个人为核心。
平时里大家聚会会谈些生意之事,也会说些天南海北的见闻。
最近,苏大为又把薛礼拉进了这个圈子。
虽然薛礼暂时还没加入到生意中去,不过尉迟宝琳、程处嗣和苏庆节三人对此倒并无反对。
毕竟大唐此时还是开拓之期,对于薛礼这种曾在高句丽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军中猛将,大家都是心生敬佩的。
“要是安文生在这里就好了。”
苏大为忍不住道。
安文生也是个妙人,琴棋书画,上下天文,什么都能聊,什么都能侃几句。
而且丝毫不端着架子。
比起苏庆节他们,安文生的眼界见识又高出许多,倒可以和薛礼聊个痛快。
“别说那么多,阿弥,我可有件事要告诉你。”
程处嗣一脸严肃道:“最近市头上咱们的店,可是多出不少生面孔,看着也不像是买货,就是……像是盯梢,你懂吧?”
“大概是‘那位’吧。”
苏大为苦笑着举杯,和大家碰了一杯。
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多半就是长孙无忌的人,开始在查苏大为了。
这种事,从上次苏大为在殿前与长孙无忌正面冲突,就无可避免了。
关键那时苏大为也没法退。
“如果那时阿弥退了,只怕生意也做不到今天。”程处嗣又叹了口气。
他外表粗豪,却是粗中有细,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
“‘那位’可是擅长斩草除根的人。”
“别说这些了,喝酒。”
尉迟宝琳听得有些烦躁,举起酒杯,自己先灌了一口,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道:“对了,新罗的事,大家听说了吗?”
永徽五年三月,新罗真德女王去世,具有王位继承资格的“圣骨”彻底断绝。
新罗王位只能在真骨贵族中挑选。
起初,群臣推戴上大等阏川,阏川说:“我老了,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德行。现在德高望重的莫过于春秋公,他真的可以说是济世英杰啊!”
金春秋三次推辞,乃登王位,成为新罗第一位出身真骨的国王。
五月,新罗之事传回大唐,李治知真德女王去世的消息,下诏册拜金春秋为乐浪郡王、新罗王,并加授开府仪同三司。
苏大为之前也隐隐听过此事,不由点点头。
坐对面的苏庆节道:“对了,阿弥前几年不是和新罗使团打过交道?使团的那个正史,金法敏你还记得吧。”
“金法敏,怎么了?”
“金法敏便是如今新罗王金春秋的儿子。”苏庆节颇为感概:“按法理,他也有可能在以后继承为新罗王的,想想还真奇妙,要是金法敏日后真的成为新罗王,阿弥你就是我们这里,唯一和新罗王熟识的人。”
“呃……”
苏大为不由愕然。
回忆起金法敏种种,那时真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新罗王之子。
世事如棋,殊难预料。
这时薛礼道:“金春秋成为新罗王,只怕三韩之地从此又要多事了。”
三韩是古代朝鲜半岛南部有三个小部族,分别是马韩、辰韩、弁韩,合称三韩。
之前,马韩被扶余人吞并,成为百济。
而辰韩与弁韩则合并为新罗。
千百年来,朝鲜半岛这几个小国相爱相杀,可以说是三韩斗争的延续。
所有人看向薛礼,苏庆节道:“此话怎讲?”
“贞观十六年,新罗善德女王仁平九年秋,百济攻占新罗西部四十余城,进而夺取了重镇大耶城。
镇守该城的都督伊湌金品释战死,其妻古陀炤为金春秋之女,亦死于此役。
金春秋听说女儿、女婿双双死难的消息后,倚柱而立,一整天都不眨眼,不理睬经过他面前的人,然后说道:嗟乎!大丈夫岂不能吞百济乎?
然后面见善德女王,请求出使高句丽借兵以报复百济,善德女王批准。
彼时高句丽国王是高藏,但实权掌握在莫离支渊盖苏文手中,金春秋出使高句丽之际,高句丽要求新罗归还竹岭以西、以北的高句丽故地方能出兵,这等于是要新罗割让包括西海岸出海口在内的大半国土,因此遭到金春秋断然拒绝,于是被高句丽扣押两个月之久。
其后金春秋假意许诺归还竹岭以西以北之地,加上金庾信率军兵临高句丽南境,所以金春秋最终得到释放。”
薛礼不愧是唐军中对辽东之地了解最深的人之一,说起新罗旧事,便如掌上观纹。
“也就是说,现任的新罗王金春秋与百济、高句丽都有不共戴天之仇。”
“先别高兴得太早。”程处嗣嘟囔道:“在国事面前,就算天大的仇恨也得放到一边,这金春秋总不会主动向高句丽和百济发起战争吧?”
“虽不一定打,但我看金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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