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荣安喝了不少,却依旧难眠。
脑中前世今生的记忆纠缠在了一块,令她难以平静。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回到了那个尤其寒冷,性命结束的冬日。
儿子,荣华,锦绣,小李子一张张嘴脸再次重演了一次。
毒酒发作,她痛苦到痉挛,五脏六腑似绞到了一起。
鲜血从一丝丝溢出她嘴边,到大口大口被喷出,最后将金砖染红了一大片……
痛,却分不清是来自身体还是心头。
然而,意识却并未就此消散。
她看见了很多。
很多她死后的场景。那么真实,完全将她带入了进去……
在皇帝给了口谕让她陪葬荣华陵寝后不久,她看见爹冲进了殿中。
两个女儿死在眼前,死因能瞒得过其他人,又怎能瞒得过爹?
荣安看着爹慢慢跪在了新皇跟前,拜地,辞官。
“外祖父劳苦功高……”新皇赶紧去搀起了人,荣安以为他要挽留,哪知他却道:“您也该颐养天年了。”他竟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一做。
虞博鸿虽有心理准备,闻言也是一愣,抬头看向自己这亲外孙。
他低低一笑,眼中苍凉里透着失望。这个皇帝,也怀疑他!
他做了三朝臣,他兢兢业业,他鞠躬尽瘁,可他还是被怀疑。这一刻,他与当年燕安王一样,痛,恨,却无奈。
新皇亲手开始拆起了虞博鸿的头冠。
虞博鸿僵硬跪着,依旧挺拔的肩头有微微的颤动。
“外祖父,别这副表情。朕知您委屈。可您也要为朕想想。朕的母后母妃都是虞家人,朕最倚重的文官是虞家主母的娘家。而朕身边最重要的武将,手握重兵的,还是姓虞。您说,这怎么行。
朕姓朱,是皇族血脉。朕不能让这偌大的金殿从前朝到后宫从文官到武官都为你们虞家廖家把控,不能让朕的时代成为你们家的一言堂。所以母后和您,都得帮帮朕。
毕竟母后那凤身没了,朕才能成为真龙。母后这些年仗着凤身的命格干涉朝政,已经足够威风,足够胡闹了。”还有半句,他没说:所以虞荣华早该死了。
皇帝见卸去头冠后白发显露的外祖父,还是安慰了一句:“外祖父放心。镇国将军衔是先祖赐下的,只要有头衔在,锦衣玉食总可保的。您回去安享晚年便是。”
“我交出去的兵权,皇上打算如何安排?”
“为了不威胁皇权,又能相互牵制,朕打算将您那份兵权一分为三。外祖父放心,荣英舅舅那儿,朕也会留一份的。”
“原来皇上早有安排。兵权分散,虽用起来麻烦,但确实安全。是臣……是我这老头子瞎操心了。既然皇上一心文治上重用廖家人,那么荣英那儿就别给权利了。”虞博鸿觉得,虞家既被皇帝怀疑上,便不能再有权在手了。趁着他还能见皇帝这一面,趁着这会儿或许还留有些残恩,他还是求上一求。
“这事,不成!”
皇帝笑。“这一点,朕得学学先帝,总不能被人戳脊梁骨,骂朕狼心狗肺啊。所以该留的得留,该给的得给,可不能寒了老臣心。朕还是得用虞荣英的。”
虞博鸿再无话可说,垂头,叩地,告退。
他后退离开大殿前,皇帝还在笑:“而且外祖父您信不信,不出两个时辰,廖文慈和虞荣英就会跪在朕脚边,却不是替母后母妃抱不平,而是来挟恩求权?”
皇帝笑得开怀,虞博鸿也跟着苍凉一笑……
皇帝料中了。虞荣英果然求走了那份兵权,非但如此,当晚,廖文慈和儿子还找上了正默默喝酒的虞博鸿。
两人表示,既然他已从位置上退下,自然该把将军衔让出。
虞博鸿点头应了,没有一句废话。没有给两人一个正眼。他看不上他们了。
两人离开,荣安才发现他眼边有一滴泪。
是悲伤?惋惜?悔恨?不平?不被理解?被至亲反复背叛的失望?还是一无所有的悲凉?
第二日,到了午后,府里才发现,虞博鸿没在了。
当晚,未回。
第三日,未回。
十日,未回。
还是未回……
他消失了。
虞博鸿,他用他的方式,让儿子上位了。
老将军失踪,新将军承衔,理所应当。
虞家是否有人出来寻他,他也不在意了。他知道,他们都巴不得看不见他。巴不得他永远消失。
他只是漫无目的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头,喝了一壶又一壶的烈酒,衣衫褴褛,步履蹒跚……
荣安看着爹,竟是看懂了他。
爹努力了一辈子,可突然发现,他所有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在漫长的努力中消失了。
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他空有一腔尚未使尽的劲,却再无用武之地。妻子嫌他,儿子夺权,爱人早亡,女儿也没了……他,活着,却再无为之奋斗之人,之物。
很快,荣安看见,战火四起,硝烟纷飞。
趁着新皇掌权,内政不稳;趁着国内刚刚停战,尚未复原;趁着民愤尚在,民声堪忧,担惊受怕了好几年,一直在积蓄实力的三大塞王同时宣布脱离大周,并同时起兵开始明目张胆扩张吞并土地。
皇帝手忙脚乱,国内征战不停。
而鞑子见大周乱成了一团,很快再次撕毁了协议,也倾大军南压……
就这样,荣安死后尚未一年,大周便进入了战乱年岁,国土分裂,难再一统。
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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