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麻麻亮,随着旁边寺庙的晨钟响起,一个瘦高的十七八岁男子像往常一样手里拿着卷书打开了书院大门,习惯性地往外看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开时,忽地发现大门外的台阶上多了一个竹编小篮子,篮子里有几个野鸡蛋,见此,男子先是往门外看了看,见四周没有人,忽地想到了什么,忙下台阶追了出去,果然看见一道瘦小身影钻入山下的灌木丛里,往湖边奔去了。
“不好。”男子暗道一声,忙追了过去。
可惜,对方的动作太快,他只得试着叫了两句“曾家妹妹”,谁知他不叫还好,越叫那个身影越发飞快地跑起来,没多一会就到了湖边,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就跃进了湖里。
男子见此只得大喊起来,“有人跳湖了,有人跳湖了,快来人啊。。。”
喊声没有惊动别人,倒是把附近寺庙外两个扫地的僧人惊动了,僧人丢下手里的扫把忙跑了下来。
因着湖水很深,此时又是早春二月的大清早,一个猛子扎下去,湖水冰凉刺骨,三个人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把跳水的小姑娘救了上来,小姑娘双眼紧闭,俨然已失去知觉。
“阿弥陀佛,这不是曾村的曾小施主么?”一个略年轻些的僧人蹲下身子拨开了小姑娘额前的湿发,仔细辨认了一下,看向那青年男子问道。
青年男子点点头,也拿起小姑娘的手把了把脉,片刻后,瘫坐在地上,满脸的悲凉。
见此,另外一位略年长些的僧人也蹲下身子,把手放到小姑娘的鼻尖试了试,见没有了呼吸,忙把小姑娘翻了个身,让她卧着,用力拍了她后背几下,又挤了挤她肚子,忙乎了约摸一刻来钟,小姑娘才吐出了两口水,只是人依旧没有醒转。
青年男子再次伸手替小姑娘把了把脉,这一次,他感知到了一点点微弱的脉息,脸上一喜,“太好了,脉象有点回转了。”
略年长些的那位僧人听了这话把手再次伸向小姑娘的鼻尖,摇了摇头,略顿了一下,问道,“莫非欧阳施主精通医理?”
“不敢,只是略懂一二。”
原来,这个青年男子叫欧阳思,今年十八岁,本是安州永和人氏,家中世代行医,十二岁那年,父亲被人冤枉致死,从那之后他弃医从文,和寡母相依度日,靠着家中的几亩薄田供他念了几年私塾,旧年来府城参加府试,因囊中羞涩,曾在城外的青山庙借住了些时日。
可巧青山庙旁边有一家书院,是附近曾家村办的,府试结束后,他便留在这书院做了一位先生,一边教书一边自学准备下一年的院试。
这曾家村说来也有些来历,文风素来很盛,自本朝开国一百多年以来,村里相继出过三位进士十二位举子,若是算上之前的几个王朝,则共出过进士八名,举子二十九位。
为此,二百多年前,曾家的族长倾全族之力创办了这个族学,一直延续至今。
只不过二百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族学已经发展成一个方圆百里闻名的书院,取名为青山书院,可惜,因为族中经费有限,请不起名师,因而,这书院一般只收七岁至十五六岁的孩童,其中以蒙童居多。
这也是欧阳思得以留下的缘故之一,以他的才学教授这些蒙童们绰绰有余。
而欧阳思之所以认识这位躺在地上的女子,则是因为这位女子名叫曾荣,是附近曾家村人,家里两个哥哥,大的叫曾富祥,十八岁了,因贫,尚未娶亲,老二,十五岁,叫曾贵祥,正在书院念书,曾荣时常会给曾贵祥送些饭菜来,故而,欧阳思也就认识了曾荣,从而知道曾荣不仅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叫曾华,一个三岁的弟弟叫曾来祥,还有一个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在继母肚子里揣着。
曾家村是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子,尽管不算偏僻,也有几个在外做官做师爷的族人,可绝大多数村民仍在为温饱而挣扎,曾荣家也不例外,尤其是她家兄弟姐妹还多,日子就更为艰难些。
偏曾荣的父亲曾呈春又极为固执,眼见村里其他几房都出过秀才或举子,独他祖父这一支一个也没有,因而,费心巴力地把两个儿子都送进了书院,老大不是那块料,加上那年前妻因生曾华难产去世,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所以主动提出不念了,帮着他在家务农。
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家里的穷困,尤其是没两年,曾呈春续娶了邻村的一个寡妇田水兰,田水兰进门没多久又生下一个儿子,孩子刚两岁多,肚子里又揣上了一个,因而,曾家的日子越发穷了。
欧阳思了解的只有这些,是从书院的那些学子们闲聊听来的,否则,他一个大小伙子如何打听这些去?
再则,他也不是一个喜欢乱管闲事的人,除了给学生们授课,他还得抓紧时间看自己的书呢。
不过他倒是留意到,这个叫曾荣的小姑娘看到他貌似会脸红,有时也会停下来和他说两句话,偶尔也会给他送几个野鸡蛋或野鸭蛋什么的,他一概没有接受,因为他清楚,对这样的农家来说,这几个野鸡蛋和野鸭蛋会有多珍贵。
对了,昨日下午这个小姑娘还来书院找过他,问他勾栏是什么地方,彼时他正忙着赶去旁边的青山庙找明慧大师探讨学问,因而草草应付两句便走了。
谁知一夜过去,这小姑娘居然投湖自杀了。
难不成这小姑娘昨日是来找他求救的,莫非她家里要把她卖去勾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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