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哭着抱了那个男生很久,男生的胳膊僵在身体两侧,只用动听的声音说,“你要好好学习哦。”
期末考试到来了,未晞在物理试卷上用古白话写了一篇《论考试的意义》,她知道老师不会看,但她偏要写。她好像越来越放肆。
结束考试后的未晞,在大家忙着庆祝的气氛中,一个人走在校门外冷清的马路上,她想起了很多个星期六的晚上她就这样徘徊在涪江路的街头,像游魂,看着卖红薯的小贩推车上的一蓬白烟发呆,她从街的这一头走到街的那一头,在死路的尽头折回。她站在天桥上,朝北看,朝南看,后来她会对伊人说,“伊人你知道吗?站在我们学校门外的天桥上,朝南看是驶入无穷的车流,朝北看是默默不语的群山,我有时候看着那些不说话的山,会很想回乡。”
伊人把未晞抱进怀里,说,“很无力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是的,那个时候没有真正遇见伊人的未晞,不停地换着自己的药,来慰藉她的孤独。她兜兜转转,不过是六七十平米的教室,从玉鼠到原原到铭儿,她的心总是不安定。
她那个时候是那样的渴求朋友。她记得当嘉文流露出要和自己做朋友的善意时她的心是那样的惊喜,只因为他们都是南允这座城的常住子民,而她一个人是异乡来客。可是当她在文艺汇演结束回校的路上伸手去扯嘉文的袖子时,嘉文垂下了抬在空中的胳膊并且说,“不要拉我。”体育课上他们一起站在旁边看班级篮球比赛,正在和未晞说话的嘉文会从纪念的手里拿过喝了大半的酸奶杯,撕开杯盖把最后的酸奶一饮而尽。纪念哼哼地叫着说明嘉文你也不嫌脏。
未晞很羡慕地看着他们,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南允这座城里,和她这样的亲密。她忽然回味过来,想要去拉嘉文袖子的自己,是太得意忘形了。
未晞在书里消磨着光阴,读《且听风吟》,读《天黑以后》,看到张小娴的新书时想到自己和原原轮流着看完了《面包树上的女人》,那还是本盗版书。走出书店的时候涪江路的夜色兜头笼住她,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风在街上唱歌,突然想起初中三年自己的起床铃声一直是《风居住的街道》。
就在这一刻,那样地想回乡。
未晞曾经在南允的天桥上打电话给小罗老师,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小罗老师听她哭了足足两个小时,最后说,“不要怕,慢慢来。”
在蒹葭这个故事结束的时候,未晞回到云乐小镇,从小罗老师那里得到了两年前自己发给小罗老师的邮件。未晞捧着手机,在萧水河的那座桥上,看着那个时候稚嫩的自己稚嫩的表达。
“我有时一个人站在五楼的阳台上抓着铁栏杆,俯身看老旧的街市繁华,抬头望天上的飞鸟咿呀,夜风从一个方向来,去往另一个方向。我有时独自徘徊,有时默默冥想,有时踮着脚尖去看穿两幢高大建筑后的小平房的阳台上鲜红颜色的盆花。我有时看见在晦暗的天色里墨云几乎要落到对面的天台上,我有时看见在雨霁的下午阳光齐刷刷地落在互相平行的电线上,有时候一群飞鸟落在霞光里,它们有的敛了双翅漫步,有的停了脚步静默,有的朝东,有的朝西,有的即刻就要飞走,有的即刻就要死去,霞光均匀地涂抹在它们身上,它们变成傍晚时分的一片暖茸茸,一片使我羁恋不忍离去的暖茸茸。”
隔着时光看过去,未晞这才惊觉当年的那个自己,那样用力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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