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家里的关系不太好。”计程车上,安隅如是说道,“刚上大学没多久母亲就跟我断绝关系了。”
夏良托着下巴,不明白她此时的言谈代表什么意思,半是聆听半是出神任由杜安隅没头没脑地继续讲下去。
“他们大概都以为封林对我好是喜欢我吧?”疑问词结尾,夏良扭头看她,刚想开口象征否认,但杜安隅只是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他只是觉得亏欠我才对我好。你不要误会。”
原来还是在自说自话。
只是这话,越听越不太对头。
“封林心肠好,有时候又有点榆木脑袋,在感情上大概需要人经常提醒。而且他一忙起工作来别的什么事都会抛到脑后,但这不代表他不在意你。夏良。”安隅坐直身体,平视着身旁女孩。她面无表情,似乎不在状态。难道是因为自己说的太多了么?安隅揉揉发酸的眼睛,忽然噤了口。
耳旁的清净夏良过一会儿才发现。
杜安隅脸上的懊恼一眼望过去,直视无碍。
视线在狭小空间的无意碰撞让夏良猛然反应过来,“你误会了。”她说,“和我一样,误会了。”
晚上八点下飞机,夏良及时开机。手机里果然有封林发来的短信,告诉她车已经订好了。出机场,一眼就看见封林描述过的车子。
夏良按短信里给的电话打过去,取了钥匙回来直接丢给杜安隅:“你开车。宾馆还是直接回家自己决定。”
从这座城市回杜课长位于临城的家只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只要杜安隅没所谓,那她就没什么意见。说是陪同,所有的事情都由封林远程安排好,她只是跑跑腿,适当时候给那一直处于迷糊状态的顶头上司提个醒。
封林说她七年没回过家,近乡情怯大概可以理解。或者直白点说……
“你该不会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开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顿时紧张起来。
不管什么时候,杜安隅那双过于致的眼眉都很适合套上“唯唯诺诺”四个字。夏良看不过去,指了指面前的导航仪:“往左走,宾馆。右,你家。你真的没必要这么紧张。”
“对不起。”
夏良合上嘴巴再也不愿开口。
车还是慢吞吞地开向右方。
紧绷一天的神经继续拉着直线,离那座小城越近,杜安隅的脊背就越僵直,腿部与背部几乎成直角。
“我不会开车。”夏良忍不住说,“但我觉得你这样很不对。”
杜安隅微往后靠了些,倒是一本正经地问:“这样呢?”看上去也算放松的姿势,只是骗不过副驾驶座上人的眼睛。
“很怕见你家人吗?”
夏良清楚自己明知故问,家那个地方,有谁能七年没回去也没联系过?杜课长的手依然在打滑,对于回家的事,从早上接到电话那一刻她就没停止过犹豫。单一句“母亲跟我断绝关系”并不是足够的解释。
“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杜安隅低头,远处闪烁的灯管拼成熟悉的两个大字——穰城。
虽处于三省交界,但这个时候高速路上并没有过多的车辆。偶尔一两辆巴客驶过,没有汽笛,安静的像风一样。
过了收费站下高速,正式进入穰城地界。郊外多是刚收割过的麦地,空旷一片。要看很远的地方之外,才有零零散散的建筑。与那座热闹的大城市完全不同。夏良一时沉浸在陌生的乡土气息里不能自拔,忽略了身边的人又是怎样一点一点绷直脊背。
想一想,就想到当时离开这里是怎样的狼狈和不甘心。
再一想,回家的意愿也不那么坚决了。
正好遇到路边一座高立的快捷酒店,杜安隅顺手把车停到路边。
“太晚了,明天再回去吧。”
离家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却驻足不前了,夏良实在很想出言讽刺。杜安隅只“懦弱”这一项足以把她之前好不容易累积的好感再次踢进冷。事实上,这也算是杜安隅一项与众不同的本事。
双人间,一夜无话。
夏良莫名其妙重又竖起的高墙让安隅一夜睁着眼睡不着。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眼前不断闪过母亲声嘶力竭地让她滚出那个家的片断,全然不顾她已经被好脾气的父亲打得伤痕累累。封林连夜坐火车来接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蜷缩在旅馆的小床上,几日未眠,半死不活。
一个人要多混蛋,才能让一向软弱的父亲也对她往死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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