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又是我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我的新婚夫婿自然不会来陪我,他正嫌弃着我,但碍于某种我还不明了的原因,又或者就像他自己说的是为了贾府,所以他才没有休了我。
很显然的,他不待见我,但更显然的,我也不待见他。
每日早起要先去给老太太、婆婆定早省,晚饭前又要去给老太太、婆婆定晚省,大概念着我是新媳妇,倒没让我手捧碗箸侍立在旁,不过通过这几天的早晚定省,我已经准了婆婆刑氏每天过来给老太太定省的大概时辰,所以自那以后我每天比她稍早些先到老太太这里,与老太太说笑几句,磨蹭一会儿,婆婆不早不晚也就来了,趁这空档也就一并给她定了省了事。
余下的这一天时间,便是在屋里打发,或是赏赏花,或是弄弄草,我自小便极爱牡丹,喜欢它的艳冠群芳,趁着是春天,便让小厮在我前屋两侧的游廊全部种上。
在我有限的十四年生命里,我从来不是一个整日呆在家中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或许我是爹妈的千金,但爹和叔尚武,况我从小顽劣,喜欢舞刀弄剑闻**起武,是以,爹和叔从小都把我当男孩子教养。
或许,这十四年,已经将我这一生的神气活现耗之怠尽,如今嫁作他人妇,成日里走要目不斜视,坐要仪态万芳,笑要温婉如雅,卧要瘦绿消红。
但我毕竟不是这般温柔的人,我长着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这承继了我妈的花容月貌;粉面含春威不露,这又承继了我爹的气势凛人;丹唇未起笑先闻,况我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的确比不上动如脱兔静若处子那样顾盼生辉的病美人。
而且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不过,有事没事便带上十二万分的虚笑,倒也并非难事。
而且,我又是个既嫁之,则安之的人,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倒也不见增肥,或许是内心里其实搁着事?
无聊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数,我的新婚夫君贾琏--他能扛过几天?按照我们金陵的习俗,新婚一个月内不能空房,至今为止,他已经满打满空了我整整十天房了!
新婚第十二天的早上,我翻了个身,在床上疼胳膊酸脖子的醒来,不意外被子有一半着地,头已经歪在了最外边的床沿上。
平儿端了洗漱用具进来,见我倚在床头揉胳膊捶脖子,忙将洗漱用具搁在桌上,坐在床沿双手轻轻替我敲捶揉捏,嘴里笑道,“二睡觉还是这么不老实,好在现在尚不太冷,大冬天的,要是没人和您一块儿睡,您非得受凉了不成。”
我的脑海里,在那么一瞬间,突然想起那个在冰寒刺骨的冬天里,会将冻的发抖的我揽进他怀里,用他滚烫的肌肤焐热我冰冷的手足,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叫我“凤凤”的温柔男子,他曾经告诉我:只要我不放弃,他也不放弃。
可笑的是,我还未放弃,他却已经先离我而去。
一时觉得双目干涩,我微微别开眼,对着平儿道,“脾是自小养成,是能说改就改的么?何况这床比我出嫁前睡的不知道要大多少,我躺着可以在床上画个圈,睡歪了也不是顶奇怪的事。”
仪容收拾妥帖了便去给老太太定省,这对于我这个初嫁入贾府的新妇来说,不可不谓是一天当中最大的事,
做人闺女与做人媳妇不可不谓有天壤之别,做人闺女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早晚定不定省也没有关系。别怀疑!至少在我们王家,我爹妈叔婶从来没有为这些事情说过我什么,又或者是因为我脸皮厚缺心肝,即便说过什么也没被我放在心上;做人媳妇可没有懒觉可睡,天微微亮没用饭就要先去给长辈和公婆定省,若是睡迟了,起晚了,一次两次倒还不打紧,次数一多就会说你没教养,娘家没教好。
出了院门,便是通老太太后院的南北向宽夹道,倚在房门口看一路上丫鬟婆子小厮行色匆匆,提着纸罩的灯来去纷纷。
新婚尚未满月便被夫君空房十天,我的不受宠想必已在下人口中传开,我丝毫不怀疑老太太、婆婆、姑妈也已有所耳闻,不过我即便不受夫君喜爱,但好歹我是王家的人,我姑妈是这里的二太太,老太太看样子也对我甚为喜爱,走在夹道上,一些识眼色的下人倒还会殷勤地给我行礼纳福,唤我一声“二”。
但很显然,我夫君贾琏的那两个妾室还远没有这份识人看事的本事,且不说来我这的时辰一日比一日晚,今天我自老太太处回来后,用过早膳约莫三刻钟,才见着我夫君贾琏的那两位姨一前一后一扭三摆的朝我走来。
“哎呀!姐姐,真是对不住,妹妹本想早来些,但是二爷不让……”宋小妾不乏得意。
又不是玩三人转,两个人一起来,那另一个呢?我无言望向李小妾,端的是无声胜有声。
“咳咳……”李小妾故作咳嗽了两声,“姐姐,真是对不住,前天二爷在妹妹那里,妹妹受凉了!”说完,又重重咳嗽了两声。
一个个故意晚来,原来都是跟我耀武扬威来的。
我点点头,“反正也没什么事,若是忙,以后就不用来了!”争风吃醋我向来不是不会,只不过是要看这个争的是谁?她们不愿来,我正乐得清静,别以为只有她们看着我心里憋气不甘,我敷衍她们同样郁的难受。
“这哪成?”宋小妾眉眼fēng_liú,深得夫君宠爱,自是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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