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烔是这一科进士中最年少的,但也是选官最得意的,殿试时的策论写的锋芒毕露得礼部尚书吴山赞誉,成为仅有两个直接入六科的新科进士,另一人就是林润。
而今天这件事就是由林润而起。
谁都不傻啊,林润一手捅出了沈坤杀人案,之后朝中弹劾国子监司业董份,再之后赵文华一本弹劾,轻轻松松的将李默送入大狱,在同年好友冼烔的提醒下,林润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当枪使了。
以林润的性情自然是不愿意善罢甘休的,特别是在朝中有人言他林润为严党走狗之后。
所以,今天放衙后在大街上,林润碰到了招摇到让刑部侍郎都要退让的严府一行,他自然要嘲讽一番,因为他知道,坐在轿子里的绝不是严嵩、严世蕃,西苑直庐轮值不是这时候放衙的。
的确不是,是严府管家严年。
严年的名声不比严世蕃好,事实上很多破事都是严年干的,最后锅扣到了严世蕃头上。
李默滚蛋,严世蕃猖獗,严年稳一个趔趄,今天骑马时间长了点。
没去看冼烔如何,钱渊先看向那个肩膀衣衫被抽破,脸上还带着一道鞭痕的中年人,“当街殴打朝官……是鄢家的还是严府的?”
这几日严党嚣张得让无数人看不下去,其中最嚣张的是两个,严世蕃,鄢懋卿。
实在无语了,刚入京就打了徐阶的儿子徐璠,马上离京还要和严党掰扯,但冼烔是随园士子,钱渊又不能不管,而且还不能劝和,只能用强硬的手段。
“他是严府管家严年。”狼狈不堪的林润恨声道:“一介奴仆……”
“好了,好了,宰相门房七品官嘛。”钱渊侧头看了眼,“若雨兄,何必呢?”
“螳臂当车能落什么好,不说其他的了,还连累到博茂。”
“展才兄……”
冼烔正要说话,钱渊一瞪眼,“让你少冲动,看看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回头再找你算账!”
冼烔一缩脑袋,虽然只比钱渊小几岁,但随园士子地位中,钱渊站c位,冼烔是小字辈。
“这些天若雨兄想必也看清楚了……”钱渊低声劝道:“暂留有用之身,实在不行就外放以待来日。”
林润咬着牙不吭声,钱渊也懒得再劝,和这种自认正直无双的人物打交道,每每让钱渊如鲠在喉,之前几次和陆光祖、孙升相处就让他难受。
“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钱渊挥挥手,“博茂你去随园,今日正好虞臣兄在,让他好好教教你,若雨兄回去洗浴换身衣裳吧,看看这一身的泥……”
冼烔一脸的苦涩,他最怕的就是如父如兄的陶大临。
“哎哎哎,没让你走!”钱渊手持马鞭指指严年,“痛揍我钱展才的兄弟,想轻轻松松就这么走了?!”
严年是严府的管家,很清楚不管是严世蕃还是严嵩都对这位颇为礼遇,虽然心有不忿但还是停下脚步……连内阁次辅的儿子都揍了,一个内阁首辅的管家,人家还真下得了手。
钱渊一路带着严年去了严府,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严世蕃,一直被扣在门口罚站的严年登时扑上去,几个严府下人七嘴八舌。
严世蕃听了会儿皱皱眉,骂道:“随园那就是个马蜂窝,我都不去碰,你倒是厉害还下手揍人!”
“东楼兄这话说的!”在院子里逛来逛去的钱渊笑道:“感情随园还是龙潭虎穴?!”
“出气了没?”严世蕃指指严年,“要不再抽几鞭子?”
“算了吧,那是你严府的脸面,要不是博茂,我才懒得管这等破事呢。”钱渊随口应付,和严世蕃往正厅去,心里却在嘀咕,这是第二个了。
几年前在宁波,张三一拳打落了张居正仆役两颗门牙,那就是后来张居正的管家,大名鼎鼎的游七,现在又亲手抽了严府的管家严年鞭子。
“来来,这是下面送来的太湖绿茶,虽是野茶却香气扑鼻。”严世蕃抬起茶盏抿了口,“胡汝贞这厮倒是乖巧,送了些入西苑,陛下喝着不错,已定为贡品。”
钱渊眨眨眼,好像是自己当年在杭州和胡宗宪提起的,难不成碧螺春要提前数百年问世了,抬起茶盏闻了闻,这香味还挺像的。
“陛下还没命名,倒是你那生死之交笑称吓煞人香。”严世蕃笑着说:“展才还不知道吧,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陛下钦命徐渭入直西苑,为陛下撰写青词。”
“噢?有这等事?”钱渊抿了口茶,笑逐颜开道:“西苑里,还要东楼兄多多襄助,别给文长兄下绊子。”
“用得到我?”严世蕃指指钱渊,“徐渭颇为陛下信重,再说还有你呢。”
如今得陛下钦命入直西苑写青词的只有五个人,严讷、郭朴、袁炜、李春芳、徐渭,前四个人后来都入阁了,不过他们也是历史上最典型的青词宰相。
啧啧,前几天钱渊真怕徐渭那头驴惹出事,为此不惜向徐渭传授秘籍,如何和嘉靖帝打好交道,同时不能和同僚相处友善,必须让嘉靖帝觉得自己有独特的存在感才能得其好感。
说得简单的,徐渭和同僚相处中要展现才学过人,孤傲于世的特点,但在嘉靖帝面前要做一只舔狗……
事实证明了,别看徐渭孤傲,还挺有做舔狗的天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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