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千秋抬起脸来,左阳的面容上只剩下狠绝滔天的恨意,两眼赤红仿若燃烧着无明业火,隐隐透露出扭曲的意味来,她伸手将自己的额头狠狠磕在他下巴上,左阳天生怕疼,吃痛转脸看他,表情总算是正常了几分。
“你做万事,别忘了长安城里还有个左晴,他之所以敢不撕破脸皮还如此疯狂,就是还有个左晴捏在手里!”北千秋皱眉低声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考虑清楚后果!”
“随我一同去幽州。”左阳挟住她的手,十指交扣紧紧握住:“你不用带别人,就咱们一同去。”
北千秋还没来得及说好,左阳就拽着他往前走去。回到客栈,一个小小的红木匣子摆在刚刚还在用的梳妆台那里,左阳背对着她将那盒子打开,没有伸手去碰,只是脊背抖了一下,缓缓合上了匣子,塞进衣领里,走出门去低声与水云说话,似乎在安排着什么。
北千秋拿了半身衣服,叫阿朝过来说了些什么,阿朝面色也极为不好,拽住了北千秋的衣袖也要跟着去,却被北千秋否决了。
“你带着栗子,慢些走,但是也去幽州,到幽州的城内等曲若会和。”北千秋嘱咐道:“栗子的命也至关重要,叫十一支集结护送,若是有他人来截,就杀了栗子,不要犹豫。”
阿朝点头称是,低头半跪行了个礼,将北千秋送出门去。
等到整个余杭深夜的繁华热闹褪去,渐渐安静萧条起来的时候,左阳也和北千秋同乘一骑,带着侍卫,踏着浓稠的夜色离开了余杭。从余杭去往幽州的路程并不长,快马疾行,夜间也没怎么休息,左阳双眼都已经熬红,还是会让北千秋倚在他身上稍微眯一会儿。
经过几个州府都只是短暂停留,左阳看北千秋似乎身子又不大好起来,想要租一辆马车,可马车最起码会将行军速度拖慢一倍,北千秋最终还是没坐马车,大部分时间则偎在左阳大氅里,倚着他胸口休憩。
官道的灯大多因为连年失修而颠簸不已,又逢几场秋雨,等北千秋与他一同到幽州郊外时,一队人满身泥水,马匹也早已疲惫不堪。北千秋带着斗笠,和左阳同罩着一件雨蓑,在深夜终于停在了一处山庄前。
那山庄风雨飘摇中一片漆黑,却能隐隐看见夜色中巍峨的轮廓,正门红门处全是杂草,牌匾上写着史庄,两个几乎要被风雨浇灭的灯笼在空中狂舞。
左十七翻身下马,那山庄门口地面泥泞的几乎要没过他小腿,他艰难的走上山庄门口,握紧结满锈的挂环,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门内传来嘶哑的声音,左十七没说话,又拿起挂环,轻轻敲了四下,便听见了咳嗽声和门闩被抬起的声音,一个头发枯白,瞎了右眼的老人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左阳,开口道:“三郎回来了。”
左阳应了一声,那老朽将大门整个打开,左阳轻踢马腹,直接骑马带人从正门进入,山庄内一片黑暗破败,隐隐看得见回廊和结满水草的池塘,山庄内倒是道路宽阔,似乎正适合骑马进入。左阳策马缓步往前走去,这山庄依山而建,策马走不了多远,便到了尽头。
北千秋精神不佳,却仍抬起眼望去,这山庄一条道往山中峡谷而去,那峡谷窄的几乎只能容许两匹马并排而过,连雨丝也落不尽这狭窄的一线天之中,左阳在前,一队侍卫成列沉默的跟在后面。
她隐隐看见了这一线天的尽头,灯火的光亮似有似无。带到这一路走到尽头,兜头的烟雨又砸了下来,北千秋有些睁不开眼,却逼着自己睁开眼往前看去。
那是一片宽阔的谷底,四周群山环绕,一个烟云缭绕的湖泊点缀在这谷地之中,而在这湖泊边,是一座城。一座灯火通明的城。
那座城虽没有余杭的繁华,没有长安的巍峨峥嵘,却似乎有无数的人在其中生活,它如同一颗绚丽的明珠坠在这谷地中央。而在附近,无数同样亮着灯光大大小小的村落与军营,道路相连,几乎映亮了四周的山林。
风吹掉她的斗笠,落在地上,北千秋顾不得去捡,她的表情堪称是目瞪口呆。
“这里是……”北千秋竟说不出后半句。
左阳低声道:“这里是地图上没有的一个国。”
“你是这里的主人?”北千秋抬手,冰凉的手指忍不住抓住他手臂。
左阳摇了摇头:“算不上,我只是搭了一把手。”马匹向前走去,他们身下的大道由青砖铺成,两侧石灯内火烛不断跳动,就算是长安,也是有坊间的道路有这样的规格。
从山坡上走下来,离那道一线天越来越远,左阳开口道:“我什么都不是最出彩的,论行军打仗我比不过长兄,论机灵行事我比不过左晴,什么我都不能说的上强,可就这样也行,我想各处都帮衬着,我想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凝聚着这一家人。”
这样就很好。北千秋心里说道,这家里最不能少的人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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