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意识并不清醒,但他却并不是在睡着。身上痛得麻木了,便是想要睡下逃避片刻,也是无法安眠的。
朦胧中,似乎听到了穆千山在床畔与旁人轻语的声音。他们谈得久了,似是意见并不统一,又都相互沉默。
附离挣着昏睡过去的意识,勉力使自己清醒过来,睁开眼时,见床畔那人却是徐昭。
穆千山见他醒了,抿着唇,俯下身轻轻助他坐起,一言不发。
附离并不知这二人到底谈了什么,但看他们神色又看不穿,便轻声问:“达曼怎么来了?”
虽徐昭已经改名易姓,但在附离面前,他仍是他们阿史那族的血脉。
徐昭看了穆千山一眼,轻叹:“今日特为叔父之病而来。”
穆千山在一旁只是不语,但神色凝重、悲戚,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
附离只笑了笑,道:“你们都已说过了吧,是什么法子?”
他已猜到达曼带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的法子,要不然穆千山也不会是这般表情。
“即是到了今日,我便不再瞒您。”徐昭对上他的眸子,缓声道,“我自幼随家母入摩尼教,承长老不弃,授我武功及教中密法,达曼今虽不敢夸言j-i,ng于教中所授,但也已略有小成。”
附离眨了下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似乎和他的病并没什么关联。
徐昭继续道:“我之前已知,沈淮,即施南月之师,乃是我圣教叛众。故而,施南月之毒,推本溯源,源于我教。”
徐昭并没有说多,毕竟这事关教中丑闻。
昔日沈淮因自创y-in毒路数,兼心怀杀念,被教中以叛教罪逐出。而不成想,多年后的他竟是进了宫,又祸害了不少无辜之人。
他在上次见了附离病容,并听了御医形容后,便联想到往日在教中记载中所看到的沈淮所创之毒,回去重又翻阅后,发现附离症状果如书中一般。
“我前几日书信询问教中长老解毒之法,昨晚才收到回书。而教中并无通于此法的大夫,只有只言片语之方。达曼并不j-i,ng通医理,因而,又去寻了秦衡先生,拖到现在。”
徐昭说了这半日,却是只是解释了他所来缘由,并没说如何去治。
附离心中已明了,他是在铺垫,“达曼直说无妨。”
“秦先生已改良了方子,只是……”徐昭面色也是沉沉,“教中所载之法已是年久,且明确记载不可确保治愈,因而,秦先生道只有三成的胜算。”
附离恍然,“三成么……不少了。”
而有一人的声音冷冷传来,是穆千山,“只有三成,却要他受如斯折磨?”
他话已是说的重了,折磨,连穆千山都觉得是折磨的法子,又会是什么?
附离只是将自己手指覆上他冰冷的手面,轻声道:“三成,已是够了。”
复又转向徐昭,神色淡然,“是要如何?刮骨疗毒?”
他已猜了十之八九,徐昭答道:“动刀在所难免,可叔父与昔日关云长之创不一样,您——全身关节,都需切开,并剜去余毒。”
“听着挺耗时间。”而附离却只是笑道,跟刀子要割的,不是他一般。
徐昭虽素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却不免面露不忍,拧眉,低声叹息。
“叔父您知道的,华佗之麻沸散已失传多年,秦先生只能用些其他镇痛的药,聊以慰无。”
他没再说下去了。
那些失败的人,大多是在此过程中,生生痛死的。
【作者有话说:以后统一定为晚上九点发文了哦】
第七十六章 再亲一下我吧
在徐昭说过最后一句话后,气氛陡地凝住。
寂静了片刻,却是附离打破了沉默,道:“那便做罢。”他的语气淡淡的,就像在谈论今天天气一般。
“叔父,您想好了?”徐昭轻声问。
他是知道穆千山在顾忌什么——这场若是做得成功,便皆大欢喜,若是做不好,无异于就是在附离死前又让他受一遍折磨。
于情于理,徐昭都觉得这件事应该多考虑些时间。
而附离便是那般性子,说出的话,虽看着随意,却都是言出必行。
也许这一丝生机看着太过渺茫,但他也要试一试。穆千山与他说过的话太让他心惊,附离觉得,自己要是走了,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也随他去。
他这一辈子过得太苦了,附离不忍心让他就这么结束。
我要好好活着,陪着他,让他余生再无忧苦。
若说是什么是支撑着附离接受这场治疗的信念,便是这个了。
附离心意已定,便不再更改。
于宽大的袍袖中,附离偷偷握住穆千山的手,两人手都是冰凉的,却在相握时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徐昭见穆千山也不再言语,便知道此事已定,微微颔首后,便出去了。
他心知要给他们一点时间。
“怨我么?我又自作主张了。”徐昭出去后,附离小声问,却是忐忑又甜蜜地,他知道穆千山这时是不会对自己冷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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