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不想做落井下石的小人,就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为什么他没有参与呢?那瓶轩尼诗xo是一个被他们服务生称为“一边倒”的常客寄存在酒店的。之所以叫“一边倒”,是因为这客人谢顶,头发都往一边梳,人还讨厌,对服务生颐指气使,每次叫服务都好像使唤仆人,挥着胳膊往一边抡——永远都是左臂向左抡。还特别能吐,经常在沙发上坐着坐着,突然就歪到一边开始吐,就是不肯去洗手间——也是永远朝右吐,是以被称作“一边倒”。
对这种客人,陈星当然也反感,若搁在往常,不需要别人叫,可能他自己就牵头先给这客人些颜色瞧瞧。
可是现在他不会了。
蒋弼之说他“一时冲动一时又后悔”,彼时他还只是心慌意乱地先应下,等后来冷静下来了,再想起这句话,他才觉得心惊。
那简直就是他从前所有对错的写照啊。他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蒋弼之只认识他那么短的时间,却比他自己都要了解自己呢?
他不由地开始思考人生,思考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从前他以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妄自思考人生会显得很可笑,可直到他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些问题时,才发现自己从前实在想得太少。
他确实思考得太少了,以至于他如今想破脑袋也只想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依旧没有太想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又到底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但偷喝客人的酒,显然是在那个模糊的轮廓以外的。所以不管他多讨厌那个客人,他依然不会那样做。
如果生活中所有的事都如这件事那样答案分明就好了。
他依然不停地感到疑惑与迷茫。
他去了新的工作地点,这里很好,服务生就只做服务生的工作,虽然也累,有时也会受侮辱,但起码不用陪酒、陪唱,也无需赔笑。这里的好酒也多,展览柜里摆了很多不外售的酒,陈星看到各国语言,问他的新师父:“这个troauslese和beerenauslese有什么区别呢?”
新师父过来看了一眼,说:“好像听说过,但是早忘了。”
新师父人也很好,只是工作强度太大,不太有耐心。
他还会遇到其他问题,比如小月的学校,虽然老师已经警告过班里的同学,也给陈月换了宿舍,但陈星还是不放心,想给妹妹转学。陈月惦记着高考后那十万的奖金,自然是不肯。
陈星拿不定主意,想找人问问,他身边的长辈只有彭阿姨,可彭阿姨自己初中都没上完,哪里懂这些,只说:“小月自己觉得呢?”
陈星叹气,他的妹妹他还不知道嘛,当然是报喜不报忧。
还有陈月最新一次的复检查出了的些微的抗药性,医生建议早点换药,有几个备选,让家属自行决定。
他哪里决定得下来,就去群里问。群里都是相同病症的病友和家属,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只因陈月年纪比他们都小很多,症状也轻很多,没的可比性。
他只能继续孤军奋战,同往常的所有时刻一样,恍恍惚惚地摸着石头过河。
他起初以为这是因为自己的身世比较凄凉,可是隔壁的白领姐姐哭着问他:“家里逼我回家相亲,还让我和男朋友分手,我男友都想放弃了,我该怎么办?”
他和新师父、彭阿姨、群里的病友和家属一样,摇头说:“不知道。”他这时才懂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孤军奋战,和是不是有家人、是不是有恋人没关系。
他不太想承认,但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蒋弼之。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如果问问那个男人,就一定能得到答案。
他想起蒋弼之,和那些暧昧、甜蜜,甚至愤怒、误会都无关,他只是单纯地想起他,然后略微期盼一下,希望这个人还会出现。
他觉得这简直是恐怖。一个人来了,又走了,为什么就不能当他没来过呢?
檀阙换牌那天,他偷偷地去看了。他想再看看蒋弼之,也顺便看看自己曾经工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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