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大臣们参劾,她便极忧心这一本本奏疏又提醒了陛下,她活着,总归是个威胁。
汉王写完了奏疏,摊在案角晾干,转头便钻到王妃怀中,寻找安慰。
王妃由她窝着,摸摸她的后颈。欲将殿下摸得舒服了,也好睡上一觉,少些惊虑。
汉王殿下很喜欢王妃一下一下的抚她的后颈,她的手滑若凝脂,柔若无骨,每每抚过,便如清风吹拂般细腻温柔。
汉王低声道:“皇夫与陛下情深,若皇夫熬不过这回,朝中怕无宁日。”
王妃手下一顿,面上若有所思。
她忽然停下了,汉王好不习惯,她等了等,王妃的手就是不落下,汉王翻个身,在王妃腹间蹭了蹭:“王妃,还要摸摸。”
王妃收敛心神,低首望着汉王,微微一笑:“那殿下歇一觉?”
“不行,我担忧,睡不着的。”汉王愁道。
这样大的事,足以使朝中动荡,陛下返京必会详查,不知还要牵连多少人。汉王府首当其冲,汉王都担心死了,哪里能睡得着呢。
王妃便不再说什么,只一下一下,轻抚着汉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汉王的呼吸轻浅起来,她歪在王妃怀里,攥着王妃衣襟的小手也松了,脸颊微微鼓着,想是觉得冷了,她无意识地蹭着王妃与她紧紧挨着。
方才还说担忧,竟这样快就睡着了。王妃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唇,一伸手,不远处软榻上的小毯就到了她手中。小毯摊开了,覆到汉王身上。
又过一刻,汉王着实睡熟了,王妃方抱起她来,将她安顿到软榻上。
软榻是凉的,怎及王妃身上暖意融融,汉王睡着了,也揪着王妃的袖口不肯松开。这时将衣袖强行自她手中扯出,想必也不会惊醒她的,然而王妃却不忍,她坐在榻边,任由汉王将脑袋蹭到她的腿边。
这一觉睡醒,她身上那袭齐纨织就的衣袍想必又要皱了,穿不得了。只是殿下一贯,是不大在意这个的。
王妃取下她发上的玉冠,放到一旁,好让她睡得舒适些。汉王在梦中,一手抓着王妃的衣袖,一手搭在她的裙边,乖巧的依着她,面上已全然消去了愁色,眉眼安然地合着。
王妃看着她睡得香沉的面容,一时竟有一种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的茫然。
待汉王醒来,已是入夜。
书房未点灯,只有窗外映入的一点白光,那白光应是月华映雪,莹润无暇,竟映得房中可勉强视物。
汉王揉着眼睛坐起,王妃倚在榻旁小睡。
她惺忪睡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翻身爬过去,偷偷摸了摸王妃的脸颊,滑滑的,凉凉的,汉王眨了下眼,又摸王妃衣裙,也是凉的,还有些s-hi,像是雪化了的水迹,残余着寒意。
唔……王妃出过门了。汉王这样一想,却没有多在意,她扯过自己方才盖的小毯,披到王妃身上。小毯上有她的体温,很快即可将王妃身上寒气驱散。
做完这些,她自软榻上下来,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令人传膳。
翌日,风雪停歇。
汉王派人留心宫中消息,却始终无圣驾返京的消息传来。
发生这样大的事,陛下当先回京才是,稳定人心也好,彻查刺客也罢,便是为安危计,也不当再留在邙山。
汉王着急,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妃见此,便与她道:“想必皇夫伤重,不好挪动。”
汉王顿时脸色发白。
王妃又道:“皇夫当是有惊无险,如若不然,圣驾也不会久驻邙山。”
汉王一想也是,又松了口气。
王妃将汉王哄好了,不那么惶然了,却又来了个搅局的。
太常十分眼红卫氏权重,自以待到了那日,王妃为后,他宋氏为外戚,也可与卫氏比肩。如此便少不了要先在汉王那处多立些功劳了。
要立功劳,自然还得先将难处夸大。
太常过午便到了汉王府拜见汉王,与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朝中大臣如何诋毁殿下,境况又如何险峻,陛下又如何以汉王府为大患。
要哄一只受了惊的猫儿将满身竖起的皮毛放下,其实不那么容易,王妃顺了一早上毛,与她分说形势,好不容易方使她安心,太常一来又搅弄是非。
“已是至关重要的时候,臣不才,门下也有几个卒子,称不上成器,只供殿下勉强驱使。”太常铺垫完,便要立功了。他说罢,见汉王沉吟不言,忙又道,“殿下之尊,岂能容他们随意攻讦,总要让大臣们晓得厉害。”
朝臣总参劾汉王,确也有汉王从不回击,故而无所忌惮的缘故在。
汉王依旧沉吟不语。
太常便有些急了,面上也只强作镇定,说了些往日大臣们如何过分,那还是无事生非,今有事,便更要揪紧不放了。陛下心中必也存疑的。
“积羽沉舟,积毁销骨,殿下莫非竟要束手就擒,到时下狱,受小吏折辱?”太常痛心疾首,“那大狱中的小吏可不会管殿下是皇子王孙,折磨起人来毫不手软!”
王妃便感觉到身边的人吓得颤了一下,面上血色一下退了j-i,ng光,眼底氤氲,强忍着泪意。
太常心中暗喜,身负天命又如何,到底年少,稍稍一吓即可唬住了。
殿下已被吓着了,王妃担心她惊慌无主之下,就接了太常示好,将眼下还算明了的境况弄得浑浊不堪,正要开口,却闻汉王低声道:“罢了,孤为臣下,主上信也好,疑也好,总是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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