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伞檐下。人真是奇怪,担子都卸了,反而又觉得不踏实了。无比的惭愧啊,仿佛那些都是她份内的,是她偷懒溜肩,带累了夫子。
她仰头看看他,伸手想去接伞柄,他让了让,“你冷么?我来。”
她嗫嚅着,“学生惶恐,叫夫子为我打伞……”
他嫌她战战兢兢离得远了,横过手臂来把她揽得近些,“还打算你追我赶么?伞下这么点地方,你让到哪里去?”
弥生窘红了脸,从来没和夫子靠得这样近,肩头子捱着他的臂膀,紧张得心在腔子里猛扑腾。这可怎么好呢!她慌得厉害,越慌越跟不上他的节奏。肩膀和肩膀撞来撞去,木蹬蹬活像个傻瓜。她感到丧气,自己蠢成这样,夫子大约更对她有成见了。
他的手总和她的磕在一起,磕得久了,糊里糊涂就被他包在了掌中。她不敢动,人都有点晕眩。他的拇指在她手背的一小片皮肤上摩挲,一点一点,轻轻的。两个人都是广袖,垂下来盖过指尖,她想这样倒可以避人耳目。袖口的莲花纹交叠在一起,她低下头,仅剩的从容都被绞了进去。
不懂夫子的用意,他是师尊,按理不能这样不规避的。她上次抗议过,却惹得他生气。这回忙着惊讶之外,似乎也更提不得了。他每移动一毫,她的心就攥紧一分。脑子里浑浑噩噩,只贪恋那温暖,也不想挣脱出来。就当是个手炉好了……有时连她自己都要佩服这种随遇而安的本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难题都可以泰然处之。也许是没有刻肌刻骨,所以样样都不甚上心。
边上四五个孩子打着哨儿呼啸而过,带起他们襕袍上的穗子。街道两腋的风灯上糊着五颜六色的灯罩,走一程换种光。夫子神情依旧淡然,他的举止和态度是可以分开的,仿佛和她十指相交的是别人。
间或遇见熟脸,朝中的大臣啦,太学里的学生啦。别人和他作揖打拱,弥生下意识的要缩回手,他却仍紧握着不放。回礼不过点点头,或者微微一笑。这样堂而皇之,甚至连她都要误以为其实这没什么,夫子牵着学生的手是很正常的。
雪下得不大,他们走得很慢。
乐陵王府在百尺楼以东,出建春门再行一里有道石桥。桥南有个马市,他引她看,“那地方在前朝是个刑场,当年嵇康就斩于此。”
弥生朝那片屋宇眺望,无限怅惘,“嵇康德容兼美,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广陵散》后继无人,着实可惜啊!”
“识时务者为俊杰,嵇康太过孤高,这点就不及山涛。”他喟然长叹,“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走。比方从政,不是不想远离,是不能,做不到。我这么说,你懂么?”
她点点头,“我懂。夫子也不愿泡在这个大染缸里,对不对?可是没办法,您姓慕容,生来就是做王侯的。即便厌烦,到底还是逃不脱。”
他抿起唇,若有所思。在她眼里他应当算是个好人,她像所有因循守旧的孝廉一样,对家君对恩师有天然的崇敬。没有事到临头,她大约不会想得那么长远吧!他曾猜想她成人后是怎样的光景,但是没有料到会是眼下这种情形。美丽的女人有谁不喜欢呢!她轻易能让晋阳王注目,凭借的就是这张如花的脸。可是他知道,她除了皮相,还有纤尘不染的灵魂,那才是真正宝贵的。
他扫她一眼,她就在他身侧。似乎习惯了被他牵引,蜷曲的手指安静的停留在他掌中。太学生有统一的打扮,褒衣博带,束发戴笼冠。她和男子的穿戴是一样的,刘海统统扣进帽圈里,露出光致致的前额。外面湿气大,眉睫上都沾了雾气。他突然想替她擦一擦,这念头一闪而过,但最后还是顿住了。
是天冷,冻坏了脑子么?他蹙起眉,迅速调开视线。儿女情长可不是什么好事,他有时竟会走神,近来愈发不受控制似的。刻意同她亲近,似乎也偏离了原来的宗旨。他哂笑,带着嘲讽。这丫头倒有些本事,既然能乱他心神,那么别人更不在话下吧!
过了石桥,以东是绥民里,以西是建阳里,乐陵王府就坐落在建阳里内。走到大路交叉口,他脚下又放慢了,状似无意的告诉她,“绥民里内原先有刘宣明的府邸,你可知道其人?”
弥生迟疑着摇头,“学生想不起这个人来。”
他笑了笑,“刘宣明是河间人,性情刚正,敢于上书直谏。只可惜当时皇帝是个草包,只喜欢听信谗言。刘宣明说话不懂得拐弯,冒犯了圣驾,于是乎判了斩立决。”他撑着伞的手往那幽暗的巷堂里指了指,“以前那里是个街口,就在闹市上设坛问斩了。”
东市不及西市人多,出了建春门渐趋冷落。等过石桥,夜行的人就更加少了。弥生呆呆的,心里有些害怕。沿路虽然也有风灯,但拉开的距离比较大,常常隔一二十丈才设一盏。他们没有挑灯,壅道上铺了一层雪,借着雪的反光虽看得见路,但是并不真切。这当口他偏偏要说死人,一会儿嵇康一会儿刘宣明。她瑟缩了下,不敢提意见,只得含糊的嗯了声。
慕容琤生出促狭的心思来,慢慢吞吞又道,“刘宣明是忠臣,含冤而死。死后不能瞑目,尸行百步……”他左右打量,“大约就是在这个附近……”
弥生头皮发麻,背上一股寒流涌上来。本来就在强撑,谁知他还圈出了确切位置,顿时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尖叫了声,狠狠抱住他。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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