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之林里,乌云沉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踏雪而行,从身形上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走在前面的男子步履如飞,披着一袭黑色的斗篷,散发出一种凌立世间的冷锐气质。
彼时,这名男子内心是叫苦不迭,恨不得往耳朵里堵上树叶,如此那恼人的苍蝇“嗡嗡嗡”的声音才不会入耳——
“枉你们还珠楼还自称‘天下第一楼‘呢,现在看来无非是大话连篇、诓人钱财罢了!且不说本大小姐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就此打了水漂,却雇来你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闷葫芦!阑公主被劫,如今下落不明,她若有个闪失,你们那还珠楼就等着被神迹的铁骑夷为平地吧!”
苏小繁滔滔不绝地数落着,越想越觉得肺都要气炸了,瞪着前面那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黑色面幕下看不清任何轮廓,她大声数落道:“你叫楚湮是吧?又没有刮风下雨的,好端端一个大男人成天到晚顶着个斗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通缉了,担心半路遇上官府的人么?”
她的想象力真是强悍得可以,可惜那个闷葫芦更是得道高深,无论她如何胡搅蛮缠,他只当作左耳进右耳出,她骂久了自然口干舌燥,准备歇一歇了。
沉了许久的天,终于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森林深处风声激荡,就像个患哮喘病的巨人在喘息似的,时不时打下一两阵闷雷,苏小繁一路几乎是在追着前面那人跑,身形踉跄不堪,脖子上挂着的铜钱在暗夜间相互撞击,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
“楚湮!”她隔着数重山雨大声呼喊,以此消除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还珠楼为什么既要接保镖的差又要接杀手的单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她的声音犹如凭空掷进一个黑洞里,没有回声,唯有寂寥地消于雨中。
血腥味越来越浓,充斥在耳鼻之间,似乎要作呕了。地上的雨水化作了血水,翻滚着黏腻的泡沫,汇成了流动不息的河,那河中漂浮涌动着的,是无数浸渍着冷光的盔甲和刀戟,以及无数僵冷士兵的尸体……纵横着,堆砌着,拥挤着,推向未知的黑暗尽头。
刹那间,那风雨大作之声,宛如成了万千新鬼啾啾的哭声,凄厉惨绝,却永远穿不透空寂之林的禁锢之壁。在雨水的浸染下,每一寸皮肤都被无端镀上了一层厚厚的血污,雨再急骤亦冲刷不掉,反而助纣为虐般扩大了血腥蔓延的范围。
悲伤,愤怒,抑或绝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苏小繁已分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内心像是破了一个洞,某种罪恶的生物从洞里爬出,叫嚣着:杀,杀,杀!她快要被那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喊叫撕碎了,痛得弯下腰,哑然哭了起来。
“前面有人!”一声断喝,茂密的丛林被迅急分开,憧憧黑影掠了出来。
猝不及防地,苏小繁被人掳着一把丢进荆棘丛里,不及痛呼,楚湮的手死死封住了她的口。她扭过头,透过斗笠下低垂的黑色面幕,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呈现在她眼前的仿佛只是漫无边际的黑暗雾气。
苏小繁一时仿佛狂疾发作,抓住他的手腕就狠狠咬了下去,楚湮还来不及发作,她已是哭得稀里哗啦。他烦得很,却又发作不得,差点就想把苏小繁当场扼杀在地。
“出来!老子看见你了!”吼声雷动,簌急如雨的地毯式搜索越发迫近,透过树隙依稀可见,鬼目般的火把踊跃,大队神迹之城的骑兵如潮水般狂涌而至,头盔中央一律凿有神字刻痕,映着火把的光宛如一小撮诡异的磷火,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一个人影宛如脱兔向前疯狂地奔逃着,忽然惨嚎一声,猛地扑倒在地,显然是被雕翎铁箭中了。
这个人正好倒在苏小繁的面前,垂死之人面目恐惧扭曲,不住地痉挛着。苏小繁看到这一幕,立即吓得浑身冰凉,好在楚湮从后面及时封住了她的眼睛。
这时,数不清的人马已经围拢过来。在这些身着黑色铠甲的钢铁骑士之间,唯有一人穿着挺括的细软银铠,充分体现着他在军中与众不同的身份以及贵公子的奢侈优雅。那个人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肩背挺拔如玉,目光安静地扫过全场,面无表情地下令:“护亲途中,所有逃兵一律格杀勿论,神迹之城不需要贪生怕死之人!”
他麾下的那些骑士手中擎着剑戟,刃处依旧残留着斑斑血迹。这时有个响亮的声音问道:“将军!什么样的人可被看作逃兵?”
那名英俊而冷漠的将军毫不犹豫地回答:“护亲途中,所有劫后生还之人,皆可视为无耻逃兵。”
“假如那人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过五关斩六将逃出来的呢?”又有人锲而不舍地发问。
“长年镇守皇城的禁军当中,除了狐假虎威为非作歹之辈,不见得有那样的人才。”年轻的将军淡淡说着,锋利的眉宇间露出一股令人捉不透的气息,“劫亲途中,雪公爵可是不惜血本动用了蕹灵军团,要想逃出生天可真不是什么易事。更何况,全军覆没,听起来比临阵脱逃更能激起神迹人们愤慨跟斗志,如今双方战事一触即发,我们应该保持这种同仇敌忾的心情。”
“将军,”这时有个不知死活的骑兵声如蚊蚋地道,“假、假如……那个人是……苏、苏家大小姐呢?”也难怪他们这么问,因为在清点尸体数目时,苏小繁是不在其中的。众将士心照不宣,他们的主帅这时候还能冷静自持地坐镇,无疑就是知道那苏家大小姐还活着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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