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顶端,金碧辉煌的崇阳殿内,熏香糜烂,丝竹之音靡靡不绝,价值千金的陈年佳酿到了这里,像水一样被毫不吝惜地倾倒,酒水淹没了大理石的地面,整个殿内像汪洋一样。
一班妖娆的舞姬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酒水浸没了她们纤细的脚踝,踩着湿滑的地面,不时有人被自己长长的裙裾绊倒,坐于案后左拥右抱的那个人见状,顿时指着台下狼狈不堪之人开怀大笑。周围的如花宠姬也迎合着她们的王,一律发出令人心旌摇动的媚笑。
“陛下,九州四百八十郡十二路诸侯皆已入围皇城,其中虞阳侯领兵二十万、囤于徵下;潘乐侯领兵十八万、囤于月麓;东胜侯领兵十四万、囤于兆止……”尽忠职守的禁军统领秦穆,单膝跪于肮脏的酒河之中,将诸侯进城的有关情况一一详细禀明,周围不断有舞姬卖弄风骚地将长袖拂在他脸上,秦穆虽然心生厌恶,可是却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左边那名绝色宠姬正用剥开的荔枝大胆逗弄轩君,被对方扯住华丽宽大的红袖,一个优美的转身,冷不防跌入君王冰冷的怀抱。二人正狎笑着,轩君忽然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淮武侯自北疆带了多少人马入城?”
“回陛下,”秦穆低着头,冷汗涔涔道,“淮武侯不曾带兵进城。”
“什么?!”轩君的动作猛地停滞,神色厌恶地一把推开宠姬,站起身又问了一遍,声音冰冷如数九寒冬。
随着君王喜怒无常的形色,乐声止了,舞姬停了,宠姬们乖巧地退后,惴惴不安地盯着自己花团锦簇的脚面。周围一下子阒静下来,空气窒息到了极点。
“淮武侯言重病在身,不敢回城搅了大家的雅兴,因而……此际尚在千里北疆。”
“岂有此理!”嘭地一声巨响,珍贵而坚实的硬木桌案被君王一剑劈成了两半,王者一怒,天为之暗,霎时间殿内之人发出了悚然尖叫,纷纷抱头鼠窜。
“朕让他从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变成了镇守一方的侯爷,现在他翅膀硬了就想跟朕对着干,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吗?!”唯有此际,神轩的身上才真正展现出他作为一国之君应有的风范,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睥睨天下的气度,俊美的,冷枭的,无情的,沉静的,那种指掌间纵世人生死乃至颠覆无常的笑意,似乎一直镌在那个人唇角,虽被糜烂的生活表象所紧紧隐匿,但是从来不曾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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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统领秦穆从崇阳殿退出之际,看到种满蔷薇的廊下静静地站着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衣饰华美宛如辉煌仙子,可是她的脸容,却在缥缈的风灯中透出一种别样的凄清。
“娘娘万福。”秦穆朝着那个他所发自内心尊敬的女子,恭敬地俯首。
“将军,毋须向我行此大礼,相反,我该为今日之事向您折罪才对。”皇后陆千歧微微躬身,回了一礼,她的神情温婉,语气平和沉静,“情知将军忠心不二,先前神殿面君之时,无故遭此屈辱,我心中深愧不安,还望将军海涵。”
就在皇后开口说第一个字时,秦穆的脸色已经迅速苍白下来。
——他不会忘记,陆千歧,是众口传闻中神迹史上从不开口说话的皇后。
然而震惊过后,秦穆深感皇后的言谈举止体贴下士,让本来一肚子火的自己不禁释怀。
在这个不凡女子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经过十年时光的沉淀,已经再难有什么事能引起她内心的波动。就比如当日她站在殿外一整天,而她的夫君就在一墙之隔的殿内饮酒作乐了一整天,换成一般的女人早就闹翻天了,可是陆千歧却不然,她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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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迹之塔的顶端有一个特别的存在,那就是冰之墓。
冰之墓整体由圆顶形的巨大冰岩砌成,谁也不知道它里面究竟有多宽多广。室内长明灯彻夜不息,数百具白石棺椁整整齐齐地排放着,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冰棺之内,安放着神迹自开元立国以来历代神皇神主冰冷的躯体,无论他们生前是如何的气凌天下,声名赫赫,死后终究不过寥寥一物相随,在那方狭窄的罅隙里,每个人的人生都开始漫长苦楚的积淀。
他们曾是不老不死的怪物,直到更强的一方压制住另一方,此杀死彼。
十年以来,陆千歧无数次站到这里,忍受着冰寒刺骨的痛苦,顺着一排排棺椁渐次走过去,总能清晰看到他们被时光沉淀下来的脸容一律年轻而美好,嘴角带着一抹死亡之际悲天悯人的笑意。就在棺椁之上,雕细刻着历代已逝神皇神主的生辰卒年、生平事迹,褒贬不一。陆千歧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些古老深刻的字迹在她手下像丝绸般顺滑,毫无尖锐停滞的痕迹。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到了白石棺椁的尽头,最后一具棺椁赫然就是上任神皇神源。她像十年以来的每一个夜晚一样,跟这些神祇般的人物在心里默默交谈,渐渐地,她的心也就沉静下来,再无了任何喜怒哀乐。
她在冰棺一侧跪下来,一如既往开始了漫无边际的诉说——
“源君大人,您的英灵在上,我的夫君神轩,也就是您的亲弟弟,他在所有人眼里是个丧尽天良的疯子,可是我却知道,不仅仅是如此。十年前是他一手策划了那场血腥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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