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且在袖中握拳,母亲纵然对父亲不愿相见,可还是对他存了一分情谊,毕竟杜如笙的军功赫赫,有一半来自于甄氏,她和杜如笙是祸福相依的结发夫妻。
甄氏见她不语,又继续道:“你父亲一生不易,如今才有了些许功名。天下承平,四方平稳,战事难起,你父亲想要出头,无非就是靠王公贵族和同僚的提携,而这些人为何要提携你,不过就是因为荣辱与共。如何才能与他们互惠互利,而不置于惨遭放弃,便是与他们结为儿女亲家,利益共享。”
杜且袖中的手团得更紧,指甲陷进肉里,疼痛却没有想像中的难熬。
甄氏觉察出她的沉默,语气带了几分严厉,“若是没有你父亲,你何来锦衣玉食。为人子女者,自当以孝为先,为父母解忧,以报养育之恩。少女怀春,不过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旖旎之思,若是家徒四壁,食不裹腹,看你还有何心思儿女情长。我如今看似不争,可杜家的基业有一半是我赚来的,你父亲不敢薄待我,那个平氏即便是貌美如花,可终有年老色衰的一日,而我当年的功勋,你父亲至死都不会记得。无论你以后嫁予何处,都自当记得你是杜家的女儿,先有杜家才有的你。”
杜且浑浑噩噩地走出明镜轩,薄荷急急上前,“正厅那边出事了,相公让奴婢伺候二娘回屋,不必回堂前。”
是厉出衡吗?
“无妨,去看看也无妨。”看另一个比她更惨的人,会让她感觉舒服一些。
堂前宾客仍未散去,衣香鬓影之间,每个人的眸中都带着看好戏的心思,把目光都投入堂中那名单薄的少年。
杜且立在门后,听着杜如笙的声声反驳,不自觉地发出笑意。
“小郎君没有婚书,只有这所谓的信物,委实难叫老夫分辩。这匕首上刻的正是老夫的名讳,可老夫的刀已遗落在滇南沼泽,却不知道小郎君手中匕首的从何处捡来的?”
杜如笙是武夫,沙场征战丢几把匕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句话,就把厉出衡的信物抹煞了。
“杜将军此言差矣,先有婚约才有信物,某凭信物依约而来提亲,将军却推说某没有婚书,匕首也是真假难辨,意思就是让人大家觉得某在撒谎骗婚。”厉出衡谈吐从容,沉稳有度,“这分明就是想耍赖悔约,杜将军不妨直言,我河东厉氏家道中落,已不足以婚配,你杜氏如今是御前红人,前途光明,又岂能被厉氏这个烂摊子所累。”
“你,你这个小郎君好生刻薄,厉氏就算现下势微,可也是大梁一等世族。”杜如笙拍案而起,“你说你是厉氏子孙,又有何凭证,满堂勋贵,又有几人识得你?都说厉氏百年清贵,族中子弟芝兰玉树,风度不凡,可你这一身褴褛,灰头土脸,有哪点厉氏遗风?”
有了信物,说信物是假的。被人拆穿了,就说人家是假冒的。
杜且拍手叫绝,杜如笙虽说是想悔婚,却处处留了转圜的余地,日后若是厉氏再起,他也可以自圆其说。
“我杜如笙布衣出身,凭着自己的军功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可老夫也不能因为你拿着厉氏的名号,就有意攀附。厉氏是什么样的门楣,岂能与我杜氏结亲?”四两拨千斤,自贬身份,然后抬高厉氏,言词切切,表明自己绝不贪慕权贵,绝口不提厉氏衰微。
只听那少年变声期独特的嗓音自堂内传来:“某有大父亲笔手书。”
杜且脚步一顿,微微吃惊,厉伯渊的书法举世闻名,厉氏三代之内虽无才学出众者,但家学渊源,每人都习得一手好字,尤其以厉伯渊最为出色,数十年来靠的正是他的书法和其子厉以茅的画养活全族人。
她倒要听听杜如笙是如何应对的。
☆、第5章:预谋
杜如笙诚惶诚恐地接过书信,看了半晌,眸中掠过一抹尴尬的笑意,抬步上前,用一种谦卑甚至卑微的声音说道:“小郎君这是想看老夫的笑话吧!老夫自幼家贫,大字不识一个,你这封书信老夫看不懂。老夫算是看明白了,小郎君的目的就是想让全帝京看老夫的笑话。老夫一生戎马,确实是目不识丁,可是你拿厉家来达到你的目的,委实是辱没厉家。”
杜如笙一壁说着,一壁把那纸书信揣起袖中,“各位宾客,今日是小女及笄,招待不周,还望各位见谅。”
厉出衡看着那纸书信被藏了起来,眸中闪过了然的鄙夷和清冷。
“杜将军也无须羞愧,贵府二娘姿容出众,倾国倾城,有人惦记那是自然的。这种自不量力想骗婚的人,自当是乱棍打出去。”说话的正是今日正宾徐氏,“这种事情,老身就代劳了。”
武人处事就是简单直接,徐氏深得其中精髓。
厉出衡没再申辩,任由徐氏的护卫左右架起拉至门前,棍棒相加。
“人是老身打的,与杜府全无干系。”徐氏声如宏钟,一力承担下来。
杜如笙连连道谢,“夫人不必为这样的宵小动怒,当心伤了身子。”
徐氏道:“二娘的名声岂能被小人给毁了,杜将军不必忧心,二娘的亲事老身一定会尽力相看。”
徐氏带着人走了,满堂的宾客也各自散了,对于这场闹剧无非就是看个热闹,至于是非曲直,没有人在乎。
被打出去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也没有人会去细究,全凭着杜如笙的一番说辞和徐氏的一力支持而盖棺定论。
杜且无声地笑了,隐于阴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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