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徐贤,我觉得这件事里头,肯定还有伯梁的手笔。”
“……什么?”谢同君的笑声戛然而止:“你是说……”
“这是伯梁托甄玄带给你的亲笔书信,还有这个……”他从腰侧解下一柄十分精致的长剑:“这也是伯梁赠与你的。”
“青璃剑……”谢同君咬住嘴唇,默默抚摸着剑身上细致繁复的花纹,心里是说不出的愧疚和感动。谢歆送来这柄剑,想来是猜到她不会安安分分躲在后面。这把剑乃是他父亲赠与他的,如今却这么轻轻松松给了她,谢同君又是惭愧又是动容,竟然慢慢的红了眼眶。
她手里握着竹简,忽然不敢打开,忽然害怕看到里面一字一句的殷切嘱咐,可她又舍不得不展开,这是一个兄长寄给她妹妹的信,里面每字每句皆是他的担忧和希望。
她占着他妹妹的身体,享受着他的心疼和关爱,却又做着让他担心的事情。
“你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我还要出去找甄玄商量些事情,晚些才能回来。”张偕怜惜的摸摸她发顶,善解人意的将私人空间留给她。
谢同君枯坐半晌,调整好了心态,这才慢慢展开竹简:
小君雅鉴:
一别数月,汝可安好?余前日午憩,因念汝入梦,心甚挂念之。汝幼时居深闺,未曾远出,天凉日暖,切记常思体魄。
封妻之地,神迹顿现,紫微星垣,震慑百姓。吴詹集兵十万,势如破竹,直捣留阳。朝廷震怒,徐帝遣兵八十万,前往讨伐。
……
乱世天下,切忌仁念太过,护人而伤己,为兄惭愧,未能护你左右,愿汝一切安康。
……
兄:伯梁
谢歆的信篇幅不长,但信息量极大。最要紧的是,他的信里提到了两支军队,一支是张淮所在的赤炎军,另一支是去年秋冬之际,下河那边异军突起,号称“少帝”子还的伐徐军。
紫薇横空,帝王出世。不敢说这天象预警是真是假,但的确是大大的激怒了徐坚,赤炎军气焰太高,竟能一口气打到西北门户留阳郡,徐坚遣兵八十万前往留阳,讨伐赤炎军。
而子还的声望在民间高到什么地步呢?据说从下河到毓江府,百姓莫不交口称赞,他每到一处州县,县尉和州牧莫不大开城门,迎他入内,短短半年时间,他的伐徐军人数已逾八万之众,是除去赤炎军外,规模最大的农民军。
比起他们这支屡遭挫折的新军,赤炎军和伐徐军一路顺畅无阻,赤炎军不必说,早在两年前就已经颇具规模,可怕的是伐徐军。子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凭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这么高的声望?召集这么多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谢同君觉得很是头痛,甚至觉得心里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其实,她一度怀疑这个子还是桓缺,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一个人的性格秉性,往往会决定这个人的行事方式。桓缺霸道残酷,性格阴沉易怒,甚至有些肆意妄为,他绝不可能采取子还这种十分迂回温吞的怀柔政策,从人心上做文章。要知道,他上辈子就是被他最相信的心腹和女人给出卖了,对这种东西肯定嗤之以鼻。
桓缺现在到底在哪里?他是隐藏在子还的军中,还是隐藏在吴詹的军中?亦或者,他就是吴詹?
吴詹,他有没有可能是吴詹呢?
这么张狂的人,会不会是吴詹?
蓦地,一个人影突然在脑子里一晃,谢同君突然想起袁珩。先是撺掇张淮逃婚投奔吴詹,紧接着又到长留打听她的虚实,而没过多久,桓缺就险些将她一剑毙命,后来在长平,又在夏侯仪一事上掺了一脚,这个袁珩,是吴詹的人吗?吴詹会不会就是桓缺……
这个猜测让她浑身一颤,一种幽冷的恐惧感钻到四肢百骸。
吴詹让张淮替他效命,是想看见张家两兄弟各为其主,最终兄弟相残以报他前世之仇么?
“还没休息么?”直到眼前映下一道人影,谢同君才惊觉现在已经是月上中天,她竟然枯坐了两个多时辰。
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却发现身上冰凉,两腿更是僵麻的可怕,张偕轻笑一声,将她抱到榻上,替她揉了揉发酸发痛的腿:“想什么呢?竟然想得这般入神?”
“没什么……”谢同君沉默了一下,将冰凉的手指贴到他面颊上,叹了口气:“我想跟你一起上战场。”
“你去做什么?”张偕满面的不赞同。
“跟你同甘苦,共进退。”谢同君满脸打趣的笑意,她一边悠悠的说着,手指还在他脸上划过来划过去:“上次你受伤,我担惊受怕了那么久,这次我上战场了,也要你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儿。”
张偕握住她指尖,面上笑意盈盈:“你若是上战场,我必定陪护左右,以血肉之躯为你遮箭挡枪,不叫你受一点伤害,到头来,担惊受怕的还是你。”
“太毒了!”谢同君咋舌。
“不管夫人怎么说我,咱们俩向来般配。”张偕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盌喝了口水,悠然道:“好了,你先稍候片刻,我出去替你打水洗漱一番。”
“等下!”谢同君一把扯住他袖子,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若是有一日,你跟你大哥战场上兵戈相向,你该如何?”
张偕怔了怔,脸上浮现出一丝黯淡的哀色,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声若呢喃:“……各为其主,避无可避。”
三天之后,新军联盟拔营东进,直逼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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