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客气,我不过坐坐便走。”他进门的时候,身后不声不响的小婢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双毫十分干净柔软的丝履,小心翼翼的为他换上了,桓如意这才进门来。
因为室内都是褥席,为保持清洁和礼仪,这个时代的人有进门便要脱鞋的习惯,看他这副样子,只怕是因为体弱多病,不大方便只穿着袜子呆在室内。
果然,换好鞋子之后,他便进了了门,像是在自己家似的,一边十分随意的四处打量着,一边解释道:“我天生不足,受不得寒气,失礼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老实说,撇开他上次不厚道的破坏张偕计划,拖窦家下水,以及今日不怀好意的登门拜访之外,桓如意这个人本身,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身为皇家贵胄,不仅风度翩然,修养气度也极为出众,举手投足尽显上位者的气度,再加上精致俊美的长相,即便提拉到现代,也能秒杀一大片少女心。
更甚的是,谢同君打心底里觉得这个桓如意不一般,比起单纯的董云,反而是面前这个人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外面绕梁已经端着热水候着了,谢同君将水接过来,为他斟了一盌茶递过去,他笑着接了,却没有喝的意思。
两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桓如意突然出声:“怎的不见仲殷?”
谢同君一惊,随即有些疑惑。
古人彼此称对方的字,一般是为了表达亲近尊重之意,面前这人跟张偕不熟就算了,还屡次三番的坑他,这一声叫的,把她瞌睡都吓掉了大半。
她精神一震,张口就来:“夫君偶感风寒,见不得风,因此在屋里歇着。”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桓如意会不会提出去看张偕,可是人家既然来了,说不定提前就曾监视打探过,撒谎还不如老实交代,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天气寒凉,的确容易受寒。”桓如意看着面前冷静自若的女子,些微有些惊讶。他微微一笑,眉宇间忧思显露:“他身体不要紧吧?不知我能否去看看他?”
谢同君简直恨不得一头昏过去,忍着骂人的冲动好声好气的解释:“风寒易过病气,还是不用了吧?”
“没关系,我在外室远远的看他一眼即可。”桓如意轻笑一声,语气显得十分洒脱:“我本就久病缠身,这些小病小灾又算得了什么?”不待谢同君答话,他已经率先迈步,直接走到他们房间门口,象征性的轻叩两声门扉,随后款步而入。
谢同君不敢落后,赶紧跟了上去。到了屋里,她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早上还僵卧在床不良于行的张偕衣着整齐,束发振衣,端正跪坐于褥席之上。他手执一卷《论语》,面前的案几上还摆着一盏雁足灯,烛光恍然,在他脸上映出道道深影,无端的为他苍白的面色添了几分柔和。
这幅景象,哪还有半分病重之态?
“草民见过刘襄王。”看到门口的桓如意,张偕从容的从席上起身,俯首一揖。
“仲殷身感风寒,不必多礼。”桓如意仍是淡淡一笑,忽然瞥见旁边立着的小厮夏许,心思一转,随口道:“这是仲殷新收的侍童么?”
张偕摇摇头,浅笑道:“我近来身子不适,这是夫人买来临时照看我的小厮。”
“原来如此,”桓如意笑了笑,状似无意的开口:“这小厮看起来倒是机灵,我那日因公事在身路过贵府,恰看到这小厮上门,还以为是讨饭的乞儿呢!没料竟是夫人买回来的。”
谢同君心里警铃大作,狠狠盯着桓如意,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谢家暗卫本就是不能让人知晓的存在,所以她那日把夏许领回来,只敷衍说是买回来的小厮,今日桓如意说夏许是自己上门来的,分明是在当着他俩的面挑拨离间,暗示张偕她谢同君是在骗他,要是张偕多疑一点,说不定就会觉得她,甚至是谢家对他有什么别的图谋。
看来这个桓如意果真不是什么好果子,派人监视他们是一定的了,就是不知道监视了多久。他该不会因为夏许而顺藤摸瓜,查到谢家暗卫身上吧?
想到这里,谢同君就惊出一身冷汗。
“听说董家公子失踪数日不见踪影,蒋夫子甚为担心,特意托我来问一问,不知仲殷可有他的消息?”桓如意点到即止,轻笑一声,临时换了话题。
“我不知道。”张偕唯有苦笑:“那日散学之后,他因有事先走了,我回家后他还没回来,本想探听一番他的消息,没料突然染了风寒,此事便只好作罢。”
“原来如此,看来只能有负蒋夫子所托了。今日叨扰两位了,这便告辞。”桓如意双手一揖,闲庭信步似的,施施然出了门。
谢同君心乱如麻,还在纠结着自己的信誉会不会在张偕这里一朝破产,那边张偕突然闷哼一声,嘶声道:“同君……过来扶我一把……”
他身子发颤,谢同君刚过去他便顺势倒了下来,她唬了一跳,赶紧扶住他身子,却顺手摸到背上一片濡湿。
“天哪!谁让你起来的?”她气的嘴唇都在发颤,他背上伤口本就没好,现在又突然崩开,棉衣上早已经血红一片,三天的休养刹那间功亏一篑。
跟夏许一起半扶半抱的把他弄到床榻上,这才发现他下裳也早已紧紧贴在身上,血迹早已经渗透了厚厚的棉衣。
“你可真是!逞什么强?”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无力感,浓浓的失望和心疼也奔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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