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只得收了银子又在金陵拐了个小孩子带回姑苏卖。若不是吃了一回亏,拐子许还记不清这甄家小姐的下落,如今落入法网又见苦主跪下求他,只当必能凭此逃得一命,立刻尽数将来龙去脉吐了出来。
李捕头领了公文,又取了拐口供,带上封氏走管道,三、两日便到了金陵。进了金陵城一打听,万幸那冯家还在,少不得扶着老太太上门去问。冯家乃是个小康人家,一年前娶了新媳妇进门儿,如今正大显神威在家中料理仆妇呢,一听外头有官差上门儿,两口子面面相觑不知此为何意。
冯公子少不得起身往外去,果然就见外头一个皂衣捕头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正等着。李捕头先是拦了封氏不叫她张嘴,单把衙门公文和拐子口供取出来与冯渊冯公子看,待其看完后便道:“此女乃是姑苏名门望族之后,不可怠慢,这婆子是其家里派来的奶妈,专为认认到底是不是自家小姐。再则此事又与金陵薛家有关,还望公子行个方便。咱们能在下面理清楚了最好,不然薛家大姑奶奶可是嫁了个北镇抚司做锦衣卫的姑爷,听说兄妹感情又极好,万一姑奶奶若是想与兄长出气,叫上头再发话往下查,那不是明摆着要破财么?公子权变一权变。”
冯渊面色变了几变,回头交代院子里雇来的婆子道:“去与奶奶说一声儿,外头有熟人来寻,我且带出去招待招待,叫奶奶在家里好生歇着。”说完不等婆子发问,劈手拉着李捕头就往外走。封氏不知其意,但见这个后生闭口不言,还当自家女孩儿是不是有甚好歹,当下含着包眼泪哆哆嗦嗦扶杖跟着往前走。
三人走到一处脚店方才停下,冯渊带了李捕头和封氏进去,寻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猫着道:“原不知那丫头是甄家的小姐,所幸小的也没糟践,好生供在蟠香寺里念佛呢。既然今儿官爷上门,少不得去认上一认,若是小姐自当完璧归赵,若不是,也求官爷莫将此事叫我浑家知道。她乃是我姨妈家的姑娘,自小爱吃个酸儿,官爷体谅体谅。”
李捕头就豪爽笑道:“这有何难,若不是我们便只说认错了,立时回头望姑苏去,再不来烦。”冯公子见他说的斩钉截铁,当下精神振奋,出去雇了个驴叫封氏坐着,抬脚就往虎丘去,那蟠香寺正在虎丘不远处。
一路上冯渊就与李捕头讲买了甄家小姐这几年的事。原本这冯公子,乃是个无父无母、无兄无弟之人,只靠守着父母留下的薄产度日。他平日酷爱男风,最厌女子,那一日在街上看见年方豆蔻的甄小姐只觉五雷轰顶,眼里再没有旁人。当下一心要买她回去做妾,又赌咒发誓再不与男子来往,又说这辈子绝不纳二色,花了银子商议三日后接甄小姐过门儿。哪知这拐子竟还存着一女卖几家的主意,带着人四处乱躲,好容易叫他请人给堵住了,这才带了甄小姐家来。
“甄小姐家来后还没来得及圆房呢,我姨妈出门竟叫人骑疯马给撞了。弥留之际一意求我关照表妹,又将家产尽皆托付,没奈何便将表妹也接来家中想着能与甄小姐好好相处。岂知两位姑娘性情不投,去岁便将甄小姐送去了蟠香寺,又迎娶表妹过门儿。若能认得真是甄家小姐,还求官爷将人好生带回去,我这里身契及供养的单子都在……”不待他说完,封氏坐在驴上就说话道:“甄家必将银子原数奉还您,不得叫恩人吃亏。”
冯公子听她如此一说,那后头的话也就咽回肚子里,牵着驴快走几步,下晌时候就到了蟠香寺。李捕头和冯公子一起与老姑子说了由来,那姑子不敢怠慢,忙叫小尼姑去里头喊了个身穿缁衣头裹蓝布、神情麻木的姑娘出来。封氏一看这姑娘形容,立时哭得昏天黑地,指着这姑娘眉心的胭脂痣道:“就是我们家英莲,再错不了!”那拐子证词上也有甄小姐模样,两下一对再无差错。封氏立刻从怀里掏出张银票看也不看塞与冯渊,转身只抱着这干瘦的女孩子一声儿一声肉的哭。
李捕头看了眼睛酸,索性由她哭去,自己走到冯渊身边伸手道:“既然已验明正身,甄家银子也给了,身契便拿来罢。”冯渊原本想说身契在家,忽觉得大殿上神佛怒目而视颇为可怖,一激灵伸手便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条递与捕头,又拱了拱手道:“既如此,咱们两清,我这就家去,三位自便。”说着还不忘那头雇来的驴,转身牵着便走了。
这边蟠香寺的姑子也接过僧录司发的传信,道是庙中若有叫拐卖的女子孩童不得阻其归家,少不得将英莲来时的衣服被褥收拾一番,又给他们预备了一包馒头叫路上吃,这才送了李捕头一行出门上路。金陵距姑苏并不远,回去时候坐船,只半日便到乐姑苏的码头。等下了船又往衙门里去重新与英莲造册,比及到家已经是隔了一日的晌午了。
封氏千恩万谢送走了李捕头,拐回来抱着女儿又是狠狠一顿哭。英莲这会子才动动眼睛抬手抱住封氏,没一会子就把亲娘的衣服都给哭湿了。娘女两个抱头痛哭一番,封氏拉着女儿小声问:“前几日也没问你自己主意就领了你回来,千万别埋怨。那冯家哥儿看着不像是个好的,早先又爱好男风,万万莫将心思挂在他身上。且那人在家中已经娶了一位奶奶,咱们也不能叫人离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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