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辱偷生活到现在,无非是打着主意想再找一找那个人的消息。
宝玉呀!若是有情何为悬崖撒手?宁可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化缘乞讨着也要离了她,难道他不知世道多艰女子不易,家中男子突然出走,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迫?若是无情又怎地合了那和尚道士的“金玉良缘“,一个男人家,真要不情不愿她还能捆着他成亲圆房不成?丑话说在前头能有多难?何苦一番惺惺作态,昨日黄土垅头刚送了白骨,今宵红纱帐底就做了鸳鸯,男人只需垂泪呼喊几句,便一身干净潇潇洒洒成了个痴情人,唯她一个随时守份的女人竟就成了心底藏奸的憨面刁了!
好恨啊!好恨啊!这股子恨意撑着她忍下屈辱做了贾雨村的妾!
恨年少无知争意气,恨心机算尽终是空。那些负心薄幸的,凶狠无能的,面善心苦的,一个又一个早早尽皆作古,只留她一人心心念念噎着苦楚苟活到现在,就是为了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那《女诫》、《内训》只会要她忍,不忍就去死,只有这样才能堪称道德?她是个人啊,孝亲敬兄、嘉善姊妹,聆听教诲,宽待下人,乃至于劝夫上进桩桩件件求个四角俱全有什么错?难道这世间对女子的道理和要求不就是这样的吗,如今她自问没有愧对天地之处,也不曾杀生造孽,为何竟落得个成了弃妇认人嘲笑的下场!
为什么啊!
狱卒一脸浪荡的将鞭子抽在她腰臀上,男人轻佻下流的笑声纷纷而起传出老远,周围无论是仆从还是现在的丈夫都努力朝离她远一些的地方躲避……她知道想活下去等会儿得付出什么代价。
按着闺中师傅们的教导,她此时理应咬断舌头或是找块石头撞死方才是正理,可宝钗不服!服了一辈子,顺了一辈子,到头来又如何?便是乡里人家养的猪牛一类,临头一刀的时候也要挣扎几下实在挣不过才认命,想要她就这般委委屈屈把气咽下去?没门儿!
押送流放的队伍在一片苍茫中顶着风雪前进,雪原尽头逐渐出现了一座破败的边城。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土地荒芜贫瘠,连打秋风的异族也懒得跑来劫掠,就被当今充作“安置“犯官的地界。
为首的小吏交接核对过腰牌和名单,回头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拉着收人的头子侧开几步小声贴耳道:“这位贾大人可是上头关照过的,必不能让他活到年后,其他都无所谓。嘿嘿,就是他有个妾,娇滴滴的让人疼进心眼子里去哩!“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收人的军汉是个络腮胡,他了然的向队伍后面瞄了一眼,看见宝钗鼓鼓囊囊的胸口和白皙的颈子目光就有点转不开了。男人伸出蒲扇般的大掌对小吏道:”我这里好说,但是其他弟兄总要喝口汤水才成。“
小吏连忙赔笑着递出一个粗布袋子,那人掂量了两下满意道:“昨天打了一匹在外面乱转悠的狼,刚扒了皮卸了条腿回来,晚上来家喝一盅儿且消受一回。”两人一起扭头去看躲在队伍尾巴上压低头的宝钗,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名录上贾家良妾薛氏旁边便被人用毛笔点了个红点子,意思就是这人已经病死了。至于尸骨,又有谁会在意一个妾死后有没有下场的?
是夜,女人呻/吟哭泣的声音从一座小院隐隐约约传出来,男人哄笑和满意的叹息伴随着犀利风声传出去老远。
“造孽啊!”打更的更夫摇摇头,敲响竹梆子继续向前行走,黑夜里根本看不出天空中越积越厚的铅云。
第二天清晨,宝钗是被疼醒的。被折磨到后半夜她整个人都麻木了,心里许久以来藏着的悲愤恨意堵在喉口硬是咽不下去,比及天亮竟是还没有死。
人命可真硬,人命可真贱。她咧嘴自嘲,却又痛得出不了声——昨晚一夜的火已是把嘴角都燎烂了,嗓子更是堵了棉花似的又干又烧拉锯似的疼。这一切都比不上身下,被褥上尽是些血和腥臭浊物,原本尚能蔽体的夹袄被撕得粉碎。
门板嘎吱嘎吱被人推开,一个黑脸婆子探头进来看了一眼,见宝钗抱着被子已经坐起来,悉悉索索扔进来一套棉布衣裤:“穿吧,等会儿有人牙子来,不想吃苦头就乖顺些,总好过在这里忍饥挨饿吹凉风。”
宝钗也不理她,待婆子把手里惦着的水壶放下走掉才勉强爬着捡过衣裤套上。这样的衣服往年在家里连粗使下人都不穿的,到现在居然比那些绫罗绸缎更能得她眼。
反正也已经陷入泥滩,多一层少一层污秽又能怎样?当日宝玉出走她就该吊死,熬到现今无论如何也要问个答案,不然真是死不瞑目!
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你的意了?
衣物上身,好歹是不冷了,想起昨晚的遭遇就频频作呕,她一点也不想吃什么东西,只抱着水壶一气灌下去不少。那黑脸婆子再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个行动妖佻的女人,脸上擦着粉,穿得花红柳绿的拧着腰过来仔细看了看脸和手,又抹了把身上立时笑得尖牙不见眼:“虽然已经开过苞年纪也大了,瞧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多稀罕啊!二两银子,可不少了吧?”
婆子也笑起来:“这可是没本儿的买卖,您回去一注就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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